酒酣耳热之时,格图鲁拍着桌面,唱起鏖兀的民歌。
阮久虽然没有喝酒,但也被满屋子的酒气熏得有点脸红。
乌兰给他舀了碗汤,他却用竹筷瞧着碗,给格图鲁打节奏,仿佛是有些醉了。
赫连诛才是真正喝了不少,他却安安静静的,连脸都没怎么红,眼睛依旧是清明的。只是撑着头坐着,看着阮久。
乌兰把阮久手里的竹筷拿走,劝他喝汤,阮久摇着头不肯。赫连诛忽然凑过去,端起碗,就这样喝了一口。
原来他也有些醉了。
杯盘狼藉,随从们在外间收拾,一行人就转到了里间。
原本柳宣起身要告辞,阮久笑着过去把他拉住了。
“今天过年,要一起守岁的。要是回去不方便的话,晚上就和我一起睡。”
柳宣推辞不过,只能跟着他进了里间。
小榻不够大,乌兰要搬凳子来,阮久说不用,让他们先坐,自己走到一个箱子边,打开箱子,从里面拿了一大包东西出来。
“给你们看一个宝贝。”
阮久让他们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收走,把东西放在上面,打开包裹。
哗啦一声,百来个麻将子儿滚落出来。
“看,我前几天让他们弄来的。”
赫连诛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麻将子,放回去。
阮久推了他一把:“小孩子不能玩。”
赫连诛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十四岁的不能玩。”
阮久的“不能玩”标准随着赫连诛的年纪变化而变化。
阮久招呼三个“后妃”过来:“这个很好玩的,我看我娘玩过,每年过年,她都要和别家的夫人一起打,有时候打得连饭都忘了吃。她有的时候有什么事,都叫我帮她玩两把。我教你们。”
他特意拉住柳宣:“守夜还有好久呢,今天过年,你就别回去看书了,要是看着看着睡着了,那算什么守岁?”
“我们家守岁就玩这个,我爹、我娘、我哥,还有我。”阮久掰着手指头算,“刚好四个人,玩着玩着时间就到了,而且通常都是我爹我娘出钱,给我和我哥发压岁钱。”
“今天王后给爱妃们发压岁钱。”
他一屁股在圆凳上坐下,开始码牌:“都过来看我啊,输了的要倒贴给我压岁钱的。”
乌兰和格图鲁学得认真,柳宣也抱着手,站在他身后,听他讲解。
阮久说了一会儿,就让他们过去坐好,自己试试。
麻将声哗啦哗啦,乌兰与格图鲁觉得新奇,格图鲁的手捏着麻将子,都显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把麻将子弹飞了。
阮久与柳宣对视一眼,笑了一下。他们觉得熟悉,正如阮久所说,每逢年节,永安城中的贵夫人都爱玩这个,柳宣的娘亲大概也不例。
第一把快就结束了,阮久一边给他们银锭,一边说:“第一把算是练手的,王后先给你们发压岁钱。”
乌兰与格图鲁大声道谢:“谢谢王后。”
柳宣一愣,也笑了一下:“多谢王后。”
“继续继续。”阮久摆手,“下一把就认真玩了。”
赫连诛被阮久的“不准玩”禁令限制着,只能坐在阮久身边观战,给阮久递葡萄干吃。
虽然阮久不让他学,但是他看了两把,快就学会了。
下一把的时候,他把葡萄干递到阮久嘴边,又指了指其中一块牌:“软啾,出这个。”
阮久张嘴衔走葡萄干,哼了一声:“你不懂,我就不出这个。”
说着,阮久就打了另一张牌出去。
他的下家是柳宣,柳宣笑着道了一句“多谢王后”,就抬手把他打出去的牌抓过来了。
“好吧。”阮久再一次从脚边抓出一把银锭,交给他们三个,“我今天手气不好,合该给你们压岁钱。”
柳宣再一次笑着道了谢。
麻将声哗啦啦地又响了起来,他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从前在永安城的时候,他娘亲也爱玩麻将,不过府里对姨娘管得严,只有年节那几天能玩两把,还是和家里的姨娘们一起玩儿。
柳宣小的时候,就被娘亲抱在长板凳上,看她们玩儿。
有一年,府里克扣他们的用例,除夕那天,娘亲连元宵节穿的白绫袄都还没有着落。
娘亲没有闲钱再打麻将,却被姨娘们硬拉着去了。
也是在这个除夕,娘亲赢了一件白绫袄的钱,不多不少,等她赢够了,几位姨娘就异口同声地说不打了。
柳宣趁着看牌的机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原来他看起来也落魄吗?也做不起白绫袄吗?
阮久对他们三位“后妃”都一视仁,或许他只是为了给他们发压岁钱,图个好玩,图个吉利。
可是柳宣的心里却忽然涌起一点儿酸涩的感觉。
他娘亲是姨娘,他是“陪嫁”后妃,也算是姨娘了。
或许,他看了一眼赫连诛,赫连诛正不依不饶地给阮久投喂葡萄干,阮久吃了许多,紧紧地抿着唇,不肯吃了,赫连诛喂了他许久,最后自己把葡萄干给吃了。
或许这个主家根本不认他。
这时格图鲁去掀阮久的脚边:“王后到底拿了多少银子出来?今天总是输,还不直接拿出来,分给我们好了。”
阮久一脚踩在脚边的木箱子上:“不行,我就要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