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溅洒在傅景的手背。
她屏住呼吸,睫毛扑闪着片刻后,想要往前一步。
顾青瓷却偏过脸,退开了。
视线低落在她沾湿酒水的手上,从她手里取过杯子,放到旁边。默不作声地抽了张餐巾纸帮她擦拭。
“……”
自然而平常。
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唇边犹温,傅景心越跳越快。
她脸泛着粉意,垂下眼静了会儿,望着她帮自己仔细擦手的动作,“姐姐,你是不想泼我酒,又不想被白白占便宜,所以要亲回来扯平吗?”
她是开玩笑意思。
乱说几句话,借此平复跳得过快的心。
谁知,顾青瓷却清淡地应了声,“嗯。”
傅景错愕:“嗯?”
“……”
顾青瓷不说话了,抬眸静静地打量着她。
傅景脸上表情呆呆的,继而拧眉,目光不解地望着她。
那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里,写满思绪。
让人望之即明的心意。
顾青瓷偏开视线,突然恍惚起来,恍惚里记起幼年的那场火光漫天,筒子楼里的火龙升腾而起。半小时内八辆消防车赶到楼底下。
浓烟滚滚里五死,七伤。晚回家一步的顾青瓷直接变成孤儿,被送去接受心理辅导。医生起初在她的诊断书上写:中度抑郁。
后来又被修改为:感情缺失症。
学校里的老师并没有医生的专业与冷静,在几次关心询问,见顾青瓷没有露出痛苦落泪的表现后,望向她的眼神变得谴责起来。
同学背后的交流里说她是一个心理变态。
人人躲着她。
顾青瓷在天地间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的状态。
由于那场火灾的着火点是顾青瓷家,烧死的五个人里,四个都是她的亲人。还有一个是因逃亡不当被滚滚浓烟呛窒息的邻居。
顾青瓷在长大站稳脚跟后,找到那个曾经的邻居,给在火灾里失去父亲的女儿提供过不小的帮助。那女人顺着她的帮扶也曾青云直上过。
后来投资失利,破产清算后,她拿着小刀过来先软后硬地问她要钱。
顾青瓷拒绝,并且亲手把她送去吃牢饭了。
被她诅咒了一堆脏话。
老实说,顾青瓷心中并无波动。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
顾青瓷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空闲,更没有什么耐心去陪一个半大不大的小朋友玩什么恋爱游戏。
傅景从原先的兴奋难耐,逐渐转为忐忑和坐立难安。
听不得她叹气。
抿紧唇角,不由一下子站起身说:“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顾青瓷望着她白着脸匆匆离开的背影。
她重新端起酒,发觉杯子旁边全是倾洒的红渍,看着刺眼而狼藉。
那小孩……今晚大概会哭一场吗?
然后很快会把她忘了的。
毕竟年纪还小,两个人之间也还没有过多的交集。
手拿着杯子,顿半晌。
顾青瓷忽然胃里有点难受。
静静地坐了会儿。
陶娴手里拿着一个玻璃很薄的波尔多杯,倒着酒,在她对面坐下说:“你怎么跟人家小孩吵架了?”
顾青瓷没答,只是问:“她哭了吗?”
陶娴眨眼愣了半秒,便点点头,用一副很平淡真诚的语气说:“哭了,哭得可厉害了。”
“没哭就好。”顾青瓷表情平静至极。
“……”
陶娴想啧一下,又不太敢,重新提刚才的话:“吵架了?”
“没有。”
“那到底是怎么了,你能不能拿出在工作场合里那种口若悬河的模样,别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顾青瓷摇晃着杯子,却没再喝酒,“只是把话讲清楚了。”
她胃里隐隐约约不舒服,胸口也像梗着什么。旋即把这五脏六腑的纠结不服帖归根于昨晚没睡好。
陶娴大概猜到点了。
她见顾青瓷肃着脸的模样,顿了半晌说:“你是不是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开始她黏着你,你没什么反应,因为觉得无所谓,所以现在呢?说明其实很有所谓了?”
顾青瓷不答话。
她低眼,盯着酒杯里的液体思忖地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还怀着孕,虽然别人都说是弟弟,但我心里总觉得是个小妹妹。”
见她说起这个,陶娴不敢再闲闲地喝酒。
把杯子放到一旁听着。
“那个妹妹,是我小时候期待很久的,可惜最后没能出生。所以我对傅景比较关心,可能是因为她总是姐姐姐姐地叫着我,让我下意识拿她当妹妹了。”
“……”
“既然她对我不是那种感情,我又不会喜欢别人,那为了她好,还是早一点把话说开吧。”
陶娴听着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觉得无所谓吗?傅景单方面黏着你没错,可你对她的反应根本都不像你的性格了。”
“……”
“旁观者清,顾青瓷,会不会全世界只有你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傅景?”
顾青瓷喉咙滑动,却没再说话。
她今天有点不太舒服,脑海里也跟着隐约刺痛发麻。做不了过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