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那挣扎的神色也是特意演来给他看的一样。
士郎与霍克对视了片刻,就低下头。他身后的人一脚踹向他的膝弯,反扣住士郎的双手,按着他的背,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红发青年也没有做更多的挣扎,就顺势跪倒在地。
“啊——我很好奇,这是你从哪找来的……保镖?或者说我应该换个称呼,是你的经理?”桑奇利粗哑的嗓音含糊地说,他使用的英语腔调古怪,口音却不重。
“这样的人在你霍克的麾下是不是有点屈才呀——”桑奇利发出哈哈大笑,“奇怪,真的太奇怪了,我们的霍克先生只是个商人,一根尝了半截掐掉的雪茄,不值一提。那么这位埃米亚先生到底为了什么会在他手下工作呢,今天霍克把他带到这里是怀着什么目的?你们也觉得我问得很有道理吧——?”
“埃米亚一明明直在我们这儿工作……唔唔、唔唔唔唔!”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士郎皱眉,他不顾身后压力地猛然抬头,只见一旁的角落里,阿尔邦死命蒙住了杰西卡的嘴,不让她继续说话。
桑奇利的目光掉转过去,阿尔邦犹豫了一下,旋即放开杰西卡,飞快地躲到了旁边的柱子后。
被放开捂住的嘴后,杰西卡呆在原地,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围的亡命之徒们转过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瞪视着她,红发小姑娘颤抖着身体,几乎要啜泣起来。
“看什么看!”
一只脚冷不丁地踹在士郎背上,又来回碾了碾。后者咽下措不及防之下跑到嘴边的痛呼,双手支撑在身前,竭力不让自己摔倒在地上。
“这、这个人是个超级英雄主义者!他自愿跑到我这里来干活的,就为了满足他那英雄主义癌!他想成为那些义警中的一员,又没有门路,只好在我这里玩游戏……”
霍克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超级英雄?”桑奇利似乎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似的挑眉。
“有趣有趣,我还没抓到过一个义务警员呢。哦,虽然是业余的,不过没关系,大爷我不介意。不知道他的骨头比起我们这些‘坏人’来说硬多少?”他掏了掏耳朵,对指甲上的耳屎吹了一口气,将它们弹开。
“可不是!如您所见,所有的事都是这个业余的家伙在自作主张!我可没有吩咐过他一起揽下保安的活儿,但天知道这些神经病什么时候就忍不住爱多管闲事……”
霍克摸出手绢给自己擦汗。
士郎沉默着,并没有出声反驳他这位老板的话——本来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在和霍克对视的一眼中,他理解到了他的意思。
那天炸/弹事件中米勒对霍克所控诉的内容算不上有多少夸张的成分。霍克确实只是将手下的人当作道具,员工在他眼中是可利用的消耗品,那么希洛埃米亚也不会是什么例外。他的费用很廉价,比其他人高不了多少,虽然本应能够长久地使用,但合适的时候就该扔出去丢弃。
霍克并不担心会因此受到怨怼或报复。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住在这座城市,见惯了超级英雄,对他们的味道极其敏锐。这些人好用又实惠,只要目的一致,根本不必担心他们主动拆他的台。作为一个哥谭人,他早就熟练地掌握了使用这种人的方法。
将所有问题都推到他们头上,保全其他人,丢弃掉前者,然后再找到下一个,循环往复。这是成本最低的方法。
所以他知道士郎不会出声,也不能出声,而他相信对方对此也不会有什么异议,这些人的性格实在太容易摸透了。
“听起来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毕竟双面老大的手下全是他一个人撂倒的。”桑奇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台下其余被控制的人,突然开口,用古怪的令人恶心的温柔语气张开了双臂:“别挣扎了,诸位。在红头罩手下的日子如何?轻松吗?愉快吗?”
轻柔得仿佛耳语。
“……但我看你们是找不到北了!”下一句,他突然加大了吼出的音量,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规矩多上天的贱人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爬上来的杂种,兴许过不了几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是什么让你们被狗屎糊住的脑子背弃了我们哥谭的老人?你们要知道,只有他们才懂得你们的诉求,能够解放你们的欲/望,带领你们追求真正的财富和地位!”
在推销p2p一样的狂热氛围中,桑利奇仿佛自己也被感染,或者说他假装自己也被感染似的挥舞着手臂。
“我在此向你们宣布,为了对抗红头罩的兼并,黑面具先生和双面人老大已经结盟了!红头罩是不可能抵抗他们联合起来的势力的!所以,到了大家选择的时候了——投降,还是死?”
广场上一片寂静。
过了几秒,无数人此起彼伏举起双手,“我投降”、“我投降”的声音不绝于耳。
桑奇利得意地笑了几下,挥手示意舞台下方其中一半的手下放下武器,在他身后的“血手”也走上前来,示意另一半自己的手下照做。
很快,这些前一秒还剑拔弩张对峙着的黑帮分子,又像之前晚会时分的那样,其乐融融地拥抱在一起了。
桑奇利满意地眯起眼睛。
说到底,哥谭的这些黑帮本就没有什么节操和忠诚可言。杀了他们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收归己用反而能扩大自己的势力,增加自己在未来老大们手下的话语权。他又不是双面人、稻草人或者小丑那些能开出精神病证明的驰名精神病商标,在全世界的法律上都拥有豁免权,进出阿卡姆跟回自己家里一样。要是一不下心杀人杀得太多,事情闹大了,那黑道上是无论如何兜不住的,他就得被蝙蝠侠丢进黑门监狱捡肥皂啦。
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士郎看着这一幕,也小小地松了口气。
倘若他们抓住他是要进行一场交易或者胁迫,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就擒。不论对方提的条件如何,一旦妥协或同意交易就等于认输和失败。只是目前看来一边倒的局势已于瞬间稳定,只要这些人没有继续杀人的意图,他也不会反抗,否则只怕会祸及他的同事们,徒增伤亡。
但他也不免因此而对红头罩涌起些微不满——这是第二次他的烂摊子丢到他头上,让他撞到来收拾了。如果红头罩干不了他所声称的统合黑道的活儿,他会找到他,劝他趁早放弃。
很显然,今天参与联欢晚会的这些人由于共同投诚了红头罩而放下干戈,待在一起打算欢欢喜喜过个圣诞,同时联络感情。只是他们中的某些人作为黑面具的前手下,或是不满红头罩的新规矩,也或许是双面人出的价更高,他们联合了哈维登特,这位老牌超级罪犯的手下,试图里应外合给在场的其他人来个一锅端。反正不管是杀光所有给红头罩输诚的人,还是逼迫他们改旗易帜,传出去都是对红头罩声望和能力的一个巨大打击。
今晚联合出席,和霍克在房间里抽着雪茄打牌的黑帮老大不只有桑奇利和“血手”,但剩余人等在桑奇利登台的时候却没有出现,下场并不难猜。
“看见了吗?霍克,就这么简单。”桑奇利指着舞台下方的人群一摊手。“企鹅人失踪很久了,这段时间你支撑得很辛苦吧?加入我们,我们需要你,登特先生有许多产业——哦,看看这些漂亮的男孩和女孩,他们本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在帮我们统一哥谭方面……或者,你有什么更大的后台?”
最后那句阴恻恻的体温吓得霍克一个激灵。某个哥谭古老家族的名字在他的舌头边转了转,到底没敢报出来:“……奥斯瓦尔德先生在哥谭一直维持着中立的立场……”
“得了吧!”桑奇利一跺脚,他就像一个蹩脚的模仿者,模仿着美国人在演说台上夸张的肢体动作:“说什么中立!只要给钱,企鹅人可以出卖任何一方——如果黑面具和双面人先生统一了哥谭,我们就是唯一的立场,到那时,我们才是真正的中立!”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恐怕到那时他们就又要拆伙了!
霍克在心里呐喊。
这些阿卡姆狱友们之间的感情有时比金子更坚定,有时又比塑料花更易折。
然而形式比人强。
“我……我……”霍克擦着额头上的汗,还是选择暂时低头:“从今天起,我为双面人老大服务。”
“这就对了嘛。”桑奇利得意地点头,佩服于自己杰出的口才。他已经开始盘算着之后又可以给自己记上多少功劳了。
他的目光向四周围扫了扫。
“啊哈~瞧我这脑子,我险些忘了,这里还有一位伟大的罗宾汉先生。”桑奇利敲敲脑袋,拨开四散的人群,迈着悠闲的脚步踱到士郎面前。
“告诉我——我们的霍克先生说的是真的吗?你多管闲事有多久了?”
士郎冷冷地说:“比如你去警局调查,会发现我至少殴打过二十个你这样的家伙的脸?”
“……好,好,非常棒,很有骨气。”桑奇利背着手说。“你根本不知道你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他一拳揍在士郎的脸上。
“黑桃j是个蠢货!但我还是要把他和他的手下捡起来交给双面人,而他们一定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他又一拳揍了上去。
“不过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为了防止他们被黑桃j偷袭,而把这群家伙聚拢在一起,我们还没那么容易成功呢,少说也要损失个十分之一的人手吧?”他活动了一下拳头,“这么久了你的同事都没人帮你说话,看来你和他们真的不熟,我本来还想着以防万一——”
桑奇利没有说下去,但他也不会承认这是由于对面那个家伙一瞬间流露出的眼神过于可怕了。
“很好,很好,不错的表情。”中东血统的黑帮匪首龇牙咧嘴地神情一凛。他竭力忽略自己手臂上冒起的一层鸡皮疙瘩。
“我正好带了两条狗,让我们来看看是他们的牙齿比较硬,还是你的骨头更硬!”
士郎被捆住双手双侠,由桑奇利的手下像拴在身后,一路拖进了别墅的大门。经过正在安抚他的员工的霍克时,桑奇利别有用意地看了他们几眼,又转头瞥向朝士郎,眼神充满不可言说的讥讽。
可惜令他失望的是,士郎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他闭着眼睛,忍受着一路的磕绊,像是被拔掉了舌头一样,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
登上三楼的休息室,桑奇利一脚踹开了楠木大门,士郎被他身后的手下一把摔到了地面铺着的波斯地毯上。
“里奇!塞拉斯!”
“里奇!塞拉斯!”
他呼唤着他的獒犬的名字,然而却没有听见熟悉亲切的属于动物的呜咽声。
“调皮的狗狗,真是淘气,又到哪里去玩了?行了,你们两个,对,就你们两个,帮我到后花园去找一下。”
“这……”两名手下对视一眼,似乎畏惧于烈性犬的凶猛,但显然他们更畏惧于老大的子弹。正当他们磨磨蹭蹭要动身时,桑奇利却又重新开口道:“算了。我的红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