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躺在车后座上，从窗外一路飞掠而过的景色越发荒凉。

“我们这是在哪里？”

他打了个哈欠，从座椅上支起来。

前面的杰森开着车开心地哼哼两声：“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

士郎直接调出绿灯戒上的地图——他知道手机肯定什么信号都没有，发现这的确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杰森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随手关闭灯戒的ai，士郎不感兴趣地想道。反正他难得一次不用写出行计划还乐得轻松，比起这个,更让士郎惊讶的是：

“——我竟然睡着了？”

“这是什么问题？人类睡觉难道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吗？”

“当然没有,但是——”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们在大马路上坐到了天明，然后你发现我还在呼呼大睡,于是把我扛起来撬开了一家汽车旅馆的门……”杰森斜向后视镜里挑挑眉：“接着我理所当然地醒了,你睡着了。”

“哦,我想起来怎么回事了。”

“如果还想问我们是怎么瞬移到车上的，很简单，我用了一点让你醒不过来的小技巧。”

“…………”

“有时我会想，我有一个简直完美的男朋友——他与我志同道合,拥有一切成年人类的必备技能，随叫随到，绝不在我睡着之前睡着，绝不在我起床之后起床,还该死的有分寸感，我甚至找不到借口说‘哦，你好黏人,我没办法呼吸了,我们是时候分开给彼此一点空间’。但人类的运气真的会有这么好吗,我又何德何能呢？”

“你能死而复生,为什么不相信你是特别的那个？”士郎稍稍坐直了身体,双手交握放在身前。

他带着几分认真的回答让杰森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为什么这么严肃？我开玩笑的。别在意。我这种人生在日式少年漫画就是理所当然的主角，我当然会得到最好的。”

想不到你看得还挺多。

士郎翻了个白眼，爬到副驾驶坐下来。

“醒醒，我才是。”

他伸出手指点击了几下卫星导航程序，屏幕上的行车记录显示，他们从49号州内公路离开了怀尔德伍德，由菲尔顿路经由后颈路拐进海风湾，正一路驶向特拉华湾的尽头。

“那里有什么？一张藏宝图，还是一伙走私贩？”士郎抖开地图。

“你可真了解我——但把我们宝贵的青春浪费在犯罪分子身上也太不值当了。”

他从某个车架底下掏出一本古旧的地图册递给士郎，这是他们在怀尔德伍德某家旧书店掏到的旧物，杰森很喜欢这些东西，现在后车座底下堆了满满一堆旧版书和资料，士郎认为他们得找个机会把它们邮回去。

“这是本70年代的地图，距现在都快40年了。”

士郎拂开上面的灰，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其中一幅油墨印记已经模糊不清的宣传图上显示海风湾是个旅游圣地，标语是“带你体会世界尽头的感觉”。

“我猜测它现在已经不在了？”士郎把它重新叠好。

“哇哦，你的直觉很敏锐嘛。”杰森称赞道。“去年5月，剩余的户主就向州环境保护部门出售了他们的房子，我看到过相关的报道。据说在三年前那里就没什么人居住了，剩下的十三户坚持到了去年，也没法再坚持下去了。”

杰森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

从海风路的中段开始地上的路就没有铺柏油，一副被所有人放弃的模样。雨淋日晒使原本就不平坦的道路表面严重风化，有好几次地上尖利的碎石差点扎破轮胎，虽然有魔术和灯戒在不至于发生这种事，但士郎还是让绿灯戒漂浮在前方，以为可能的后来者扫平道路。

“……它真的、真的很荒凉。”

阳光照在电线杆剥落的表皮上，露出里面的锈痕。

士郎踩过脚下嘎吱作响的沙砾，其中偶尔混杂着碎玻璃和饮料瓶盖的半边，房屋高脚之下的阴影中堆积着塑料瓶、电线，以及你所有想得到想不到的各类垃圾。

“一个被现代文明抛弃的废墟。但你不觉得它很有意思吗？”

杰森坐到一块缓冲区上，脱掉鞋子，把自己的双脚浸在凉爽的海水里。

“如果有一天人类灭绝了就会是这副样子。某时某刻，地球上的人类全都消失了，衣服和陈设都没有变化，锅里还煮着半碗牛肉羹，一副匆忙离去的模样，但哪里都找不到他们活着的痕迹，连尸体都没有。几周以后，蟑螂和老鼠占据了客厅厨房，半年之内墙角开始孕育蘑菇和苔藓，窗外的爬山虎从窗缝里探进几张叶片……”

“那么那个观察者是谁？”士郎突然开口。

杰森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外星人，也许是幽灵，也许是一个乘坐时空机穿梭而来的误入者，就像我们一样。”

士郎在他身边坐下，但没有如杰森一样脱去鞋袜。

“根据现状来看，我们的两个世界都随时面临着世界危机，这种结局如果发生也不出乎意料。但我不会去想这种事。”

“我知道，你是个现实主义者嘛，我也不喜欢这种情形，但我会想象如果有一天我们无处可去了，我们就在这里定居。”

“为什么无处可去？”

士郎抱着膝盖，询问身侧躺下来的杰森。

“你知道坏事总会发生……譬如有一天超级英雄被全世界抵制——”

“那听起来也太蠢了。‘全世界’是指只有美国和英国？再说了我们也不是超级英雄。”

“ok，是有点蠢。”杰森翻了个身，完全不在意裤子上沾满了泥灰：“那就我们两个人上了通缉令，被fbi和国际刑警联合一打超级英雄追杀……”

“那我们就去宇宙。”士郎微微一笑。

“哦天呐，”杰森爬起来，抱怨道，“你就不能满足我的罗曼蒂克想象一小会儿吗？”

“事实上，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士郎站起来往回走。

“你性格多变，喜欢新鲜的东西，喜欢喧闹的事物，没有这些你当然也能忍受下来，但你会觉得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