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已过,北疆的春天迟迟未至,枝头薄雪尚存,仍旧一副冬日景象。江南却已经被春风吹拂,满目青翠,生机焕发。
长州城外,码头旁车来人往,好不热闹。
褚晖站在码头上,看着即将远行的妹妹,满心都是不舍:“小妹,你真要回长安吗?咱们长州的青年才俊也不少的,你多见见,说不定就有合心意的呢?”说完顿了顿,见褚曦毫不动心,于是又道:“要不然我送你回长安也行,你一个人上路我实在不安心。”
这话音刚落,他额头上就被敲了一记,同样准备回长安看看的褚烨在旁没好气的道:“什么叫一个人上路?你小叔我就不是人了吗?!”
褚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向褚烨告罪讨饶——其实不怪他这般忧心,实在是前两年褚曦回江南那一路太过艰难,若非得人施以援手,人都不知死几回了。褚晖是被当初的事吓怕了,就怕褚曦回长安的路上再发生些什么,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可显然,褚晖脑袋一热就想跟去什么的,也是不现实的。
这边叔侄俩临别前好好交流了下感情,那边祖孙俩看过闹剧,临别也有一番叮嘱。褚衡看着亭亭玉立的孙女,沉声问道:“曦儿,你想好了吗?”
褚曦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从容,不复当初彷徨哭泣:“劳祖父挂怀了。”
褚衡见她如此,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我褚家的女儿,即便不嫁人,祖父也养得起。所以你此去长安也别勉强自己,看上什么人,或者什么人都看不上,都由你。”
这般开明的长辈是少见的,即使世家贵女身份贵重,也少有不为家族联姻换取利益的。可褚家别说父母叔伯这些长辈,就连兄弟们也很少勉强她。此刻又听祖父这般说,褚曦心头一暖,险些再次落下泪来。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盈盈一拜,冲着祖父行了个大礼。
褚衡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在孙女手背上拍了拍,温声道:“去吧,别怕。”
一旁的褚晖只听了半截话,闻言也道:“小妹你就安心上路吧。这回船上挂了我褚家的族徽,还有小叔护送你上京,定是一路顺风再无波折。”
褚曦闻言笑了起来,心中的沉重倏然散去:“多谢阿兄吉言了。”
一家子站在码头上话别,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包下的客船也早在一旁等候,褚衡终于摆手道:“走吧,都别再耽搁了,到了长安再送封信回来报平安。”说完又看向褚烨:“你也一把年纪了,为父别的不说你,路上照顾好你侄女,总是应当。”
褚烨讪讪笑了一下,冲着父亲拱手一礼,一本正经道:“儿领命,定会好好照顾曦儿的,等到了长安,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话说得,好像身在长安的褚父褚母不是亲生,是后爹后娘似得。
褚衡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催促着叔侄二人登了船。随后便见船员收起跳板,扬起风帆,前后不过半刻钟功夫,客船便缓缓驶离了码头。
褚曦和褚烨站在栏杆后,回望着码头上送别的亲人。
褚晖见状忽然生出不舍,向着船行的方向追了出去。边追边挥手,宽大的衣袖被风鼓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半点没有世家子的矜持:“小妹,你要好好的,要选自己喜欢的人,要过得幸福。等将来有机会,阿兄会去看你的……”
江风将褚晖的话吹到了褚曦耳边,她看着岸上追逐的人,眼眶蓦地红了——褚晖性子有些温吞,这还是褚曦头一次见他如此不顾风度,一字一句都是为了她。
褚烨回来不久,也不知许多内情,但他知道褚曦回到长安之后便要相看定亲了。换句话说,褚曦此一去多半不会再回来,褚晖舍不得是应当的。就连他见着这副场面,也免不了几分心酸,温言细语的安慰了褚曦几句,同时还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姐妹,不必经此一遭。
江风很大,吹得风帆鼓起,带动着客船越行越快。
渐渐地,岸边的景物变小了,码头上追逐的人影也变小了。褚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他的呼喊声也不再能听见,远远的只能瞧见那鼓起的衣袖在江风中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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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西北之地,闻斐在等待月余之后,终于等到了朝廷派来接手乌羟的官员,也等来了封赏的圣旨。不过在此之前,她已经收到了从北州转送来的两封信,两封来自长安,舅舅写给她的信。前一封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一封则告诉了她如今局势。
闻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没有看到信上有只字片语,说她回长安后该如何。从那时起闻斐就知道,自己想要回长安的请求恐怕不会顺利。
果不其然,等了月余终于等到长安来使,封赏也到了,可皇帝却没招她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