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客人不屑地撇了撇嘴,瓷勺子搅了搅豆腐脑:“诶老板,多给我点榨菜末。”
“哎好好好。”老板转头舀起一勺榨菜末倒进他碗里,又看看他的脸,迟疑着问,“您……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您?您和宋老爷长得……”
太像了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但宋老爷应该是晚上去百乐门消遣的成员之一,也不应该穿着这种劣质西服坐在这里……
他慢慢低头凑近了看乔昼的脸,脖子发出骨头摩擦的嘎吱嘎吱声,口舌卷动间,唾液开始疯狂分泌,雪白牙齿蹭着嘴唇,贪婪地挣动着。
那双突出的眼球都要钻到乔昼面前了,乔昼才不慌不忙地翻了个白眼:“宋老爷?哪个宋老爷?我要是能被叫一声老爷还用自己出来赶早吃饭?”
原来倒霉蛋一号姓宋?
他这么想着,抬起勺子像捞汤圆一样捞起老板快掉下来的眼珠子,反手给塞回了眼眶,活偶复制出来的脸是宋老爷真正的脸,他也不奇怪会被认出来,但是也没什么好慌的:“瞅啥瞅,不兴新客人来吃饭?给我换个勺。”
乔昼的态度坦荡得过了头,一只眼珠被强行塞回眼眶的老板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收回了狰狞的怪物相,笑眯眯地点头:“哎,这就给您换。”
他本来也就是试探一番,既然对方这么自然,看来不是能吃的,那就算了。
见早餐摊老板服软退开了,乔昼又恢复了社畜疲惫丧气的表情,用筷子戳破一只包子皮。
他在百乐门待了一晚上,亲眼看着里面的客人小姐们一点点逐渐变化,身高体型或拉长变宽或纤细修长,怪物们在缓缓贴近自己原本的形貌。
但他出来时看见的一些农人,包括早餐摊老板都没怎么变化,所以造成这种差距的原因是什么呢?
类比一下救济院的旧例,当然是怪物的实力啦。
疯医生那种关底oss,和他打了没几分钟就异变成功,下面的护士长速度不快也不慢,而一楼的医生则更慢一些……明晃晃的实力歧视啊。
因此顶着一张宋老爷的脸的乔昼丝毫不慌,不说实力低微的老板看不出来什么,就是他看出来了,难道有着疯医生做后盾的乔昼不能一巴掌捏爆他的头么?
不,那样太恶心了些,还是拧脖子吧。
乔昼漫不经心地想着,又戳破了一只包子皮。
老板看见他戳包子的那个动作,不知为何后颈一凉,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看见他这个反应,乔昼本来想套点话的,也没有这个心思再去套近乎了,随手丢下几枚铜元,拿起桌上的帽子起身准备离开。
将要迈步时,他忽然心里一动,招呼了老板一声,指指自己桌上一口没咬过的包子:“帮我包一下。”
“哎,好。”
热气腾腾的包子被油纸包好,送到了乔昼手上,顶着中年男人外貌的乔昼慢吞吞地提着这兜包子,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他没有具体的目的地,硬要说的话,就是在往南走,顺便看看周遭的风土人情。
在一段坍圮的土墙拐角,他注意到了三个挤在一起的青年,他们身上的衣服脏兮兮且破破烂烂,面前摆着一只垢了底的破瓷碗,从他们丰润的脸颊五官来看,他们应该是那种实力低微到还没发生容貌异化的怪物。
但是……
乔昼停下了脚步,歪着头注视了他们片刻。
也说不准呢,或许这三个人不但不是弱小的怪物,反而是少有的聪明家伙,就是对某些特殊职业的了解还不够。
乔昼走过去,在他们面前停下,注意到他们的脊背线条同时绷紧了。
“……华家是在这附近吗?”
钟期听见那个忽然停下脚步的中年男人问,浑身的血都飙到了头顶,他能感觉到身旁的两个朋友在不易察觉地哆嗦,于是一边用手按住他们,一边含糊地低着头故作不耐烦地回答:“不晓得!”
那个中年男人得了回答之后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忽然又问:“附近最近的坟地在哪里?你们混街面的,不会不知道吧?”
钟期也开始哆嗦起来了,他隐隐有种预感,或许这次碰到的人和昨晚的那些怪物不一样,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上,抬手随意地指了个方向,打算把人骗走后马上跑路:“往前,直走左拐到头。”
他的快速回答好像令那个中年男人满意了,对方笑了一声,把一个油纸包扔进他们面前那个用来装门面的破碗,抬腿离开前抛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倒是第一次见关系这么好的讨饭的,赏你们了。”
等那个脚步彻底消失,钟期才猛然抬头,一张脸五颜六色的,眼中划过一丝恐惧,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淦!我忘了……”
“忘了啥?”他的朋友还在不自觉地哆嗦,从生死关头活过来的后遗症。
“你见过什么乞丐三五成群蹲一块儿的?又不是小乞丐要抱团……他们都是自己划地盘的,我们蹲在一起太奇怪了,被怀疑是迟早的事,可是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提醒我们……”
“难道他也是还有理智的活人?”
钟期喃喃念叨了一句,腾地站起来,想要追上去问问,却发现对方已不知走到哪条巷子里了。
钟期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伸手去解开瓷碗里那只油纸包,里面白胖胖的几个包子还散发着诱人的热香,他沉默了一会儿,被绝望和恐慌塞满的心忽然又多了一丝力气:“有包子,吃了我们再想想办法,搞清楚怎么活下去,总能活到国家来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