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之间发生冲突算不上稀奇,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换成两大诸侯国联合发兵,对象又是势均力敌的大诸侯,事情就变得截然不同。
即使出兵的只是西原国,北安国未动一兵一卒,世人也会猜测两国是否达成默契,背后早有谋算。
设身处地想一想,郅玄必须承认,这种情况绝非中都城乐见。
西原国尚武,国内氏族骄横已久,如粟虎羊皓等人未必想不到这点,但他们还是坚持要出兵,这其中有氏族独特的文化和传统,不是轻易能够让步。
出兵就会招来忌惮,不出兵却会被看轻,无论选择哪个,对刚刚登上国君位的郅玄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或许,策划此事的人就是这个目的?”
郅玄独坐书房,联系整件事的发展,对照各方反应,心头如压巨石,变得越来越沉。
他没有十分把握,仅从自身考量,事情的发展正逐渐脱离掌控,不说进退维谷也十分艰难。
每下一个决定,他都要十分小心。
人王的喜爱是一把双刃剑,一旦这种喜欢变成猜忌,带来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尚未发展到那一步,还有很大余地可以转圜。
至于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无论是南幽国还是东梁国,哪怕是两国都有,郅玄也不可能退让,更不能表现出半分软弱。
粟虎等人的表现清楚告诉他,哪怕前方遍布荆棘,身为西原侯,他也必须走上去。不想伤到自己,就必须将荆棘斩断。
有豺狼虎豹伺机而动,有敌人虎视眈眈,他都不能后退。
这是氏族的规则,也是大诸侯的尊严!
在这个时代,退一步海阔天空纯属于笑话,谦让和善带不来友谊,只会让人看轻,继续蹬鼻子上脸。
要想坐稳西原侯的位置,郅玄必须强硬,让自己成为一把出窍的利刃,足以威慑任何敌人。
室外传来声响,婢女推开房门,送上热汤糕点,点亮青铜灯。
摇曳的灯火映在墙上,也照亮郅玄的面容。
出兵势在必行。
依照氏族的规矩,必须给战死的中大夫等人一个交代。
一旦掀起大战,肯定会引来中都城的关注,各方势力也将闻风而动。
“办法总是有的。”郅玄低声道。
世人多以为他年轻,初登国君位,很难压服氏族。
殊不知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旁人拉不下脸面来做的事,他可以轻松做到。例如向中都城告状。
郅玄猜测背后人的目的之一就是离间他和中都城。换成一般人未必有破局的办法,即使能想到,估计也没法去做。
他完全没有这种担忧。
反正他年轻,就算事情做得出格些,顶多被说一声不稳重,带来的好处却是实打实,没有半分折扣。
思及此,郅玄铺开竹简,提起刀笔,仔细斟酌一番,开始写成奏疏,郑重其事向人王告状。
旁人怎么想他不管,总之,在这封奏疏内,他告状告得理直气壮。只要能达成目的,别说区区一封奏疏,让他去中都城装可怜诉说委屈都无妨。
郅玄深谙文字的作用,落笔时绞尽脑汁,怎么可怜怎么写,怎么委屈怎么写,怎么气愤怎么写。
告状的同时不忘挑拨离间。
坚持一个宗旨:走反派的路,让反派无路可走!
有人公然拦截运送嫁妆的队伍,既是轻视他,也是不将王子淮看在眼里。王子淮是嫡子,这些人看不起王子淮,对人王有几分尊重?
遇袭的队伍死伤惨重,氏族战死多人。如果是真刀真枪光明正大也就罢了,偏偏是用箭,着实令人不齿。
氏族们想要报仇,他实在拦不住。
万一战况扩大,后果难以想象。他心中忐忑,只能提前向中都城请罪。
在奏疏中,郅玄言辞恳切,若非竹简不吸水,他还想人造几滴泪。即使没能做到,惶恐不安的形象也跃然纸上。
人王收到这封奏疏,无疑是提前打了预防针。
不管战况如何发展,也不管是否有人在朝堂上煽风点火,人王想起这封奏疏就会想到郅玄是如何为难,自然不会心生猜忌。
对郅玄而言,只要人王不猜忌他,西原国就安然无虞。届时,不管卿大夫们怎样撒欢,就算是和东梁侯南幽侯本人开片,他一样兜得住!
郅玄派人送出奏疏时,以羊皓为首的氏族军队已经集结完毕,由俘虏带路,浩浩荡荡开往匪徒的藏身处。
不管是不是能将匪徒一网打尽,这一举动都向外界传出讯号:谁敢挑衅西原国,就要做好被大卸八块的准备!
队伍出发时,郅玄没有登上城头,而是和粟虎留在府内,同对方讲明自己的打算,还将奏疏内容透出部分。
粟虎沉吟良久,诧异郅玄的政治智慧,推断中都城的反应,不由得端正神情,郑重道:“君上智慧,国必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