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三人不约而同吸了一口凉气,打好的腹稿堆在嗓子眼,谁都不敢先开口。
人王等得不耐烦,转过身,目光扫视三个儿子,沉声道:“有话快说。”
四个字入耳,三人又打了个哆嗦。
面前的人王令他们恐惧,仿佛一句话不对就会毙命剑下。这种感觉从未曾有过,恐惧感太甚,以致于让他们忘记了眼前的不只是天下共主,也是他们的父亲。
将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人王胸中的怒火再次攀升,更夹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北安侯和西原侯的肆无忌惮让他暴怒,放肆背后的情感却令他羡慕。早知王室无亲情,可脑子再清醒,情感却难以控制。
上次病重,他亲身体验过现实。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演,何必自欺欺人,以为三个儿子是来安慰自己。
人王握紧拳头,声音变得冷硬:“无事退下。”
听出人王的不悦,太子三人不敢继续拖延,当即开口道:“父王,北安侯和西原侯胆大妄为,挑衅王权,蔑视父王威严,绝不能放过!”
“如纵其行,坐视南幽国灭,天下四角少其一。东梁又弱,谁能制衡两国?中都城危矣!”
“西原侯狼子野心,请父王下旨严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句句都在为人王着想。听在后者耳中,全都是马后炮,是不折不扣的废话。
国战开启之前,三人觐言还能说有先见之明。现如今,跑到他面前搬弄是非,是蠢笨之极还是另有目的?
人王不出声,任由三个儿子滔滔不绝。
太子三人义切辞严,垂涕而道,表现得太过,反而处处透出虚假。
人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任由他们口若悬河。直至三人说得口干舌燥,声音沙哑,才缓缓开口:“说完了?说完就退下。”
“父王?”太子三人登时傻眼。
他们完全不明白,自己和家臣精心谋划,专挑西原侯和北安侯的痛处,为何人王会是这种反应。
“退下!”见三人迟迟不动,人王暴喝一声,“滚!”
人王赫然而怒,太子三人不敢强撑,匆忙退出殿外。
侍人们早已经趴在地上,头低得不能再低,唯恐看到三人狼狈的样子,被他们记恨在心。
不久,殿内又传出声音。
“召四王子。”
和怒叱太子时不同,此刻的人王满面颓然,声音疲惫。对于三个儿子,他既觉可恨又感到可笑。
西原侯中同他们有关。射伤公子颢的铁箭,他们也摆脱不了干系。
蠢到如此地步,人王连骂都不想再骂。
西原侯显然知道真相,一直没动手不是没把握,而是没必要。或许在他眼中,太子也如同蝼蚁,轻易就能碾碎。
人王不愿如此想,现实却容不得他逃避。
西原侯大势已成,人王之威都不能震慑,何况是太子和两个王子。还想关押原桃,以其为质逼迫西原侯,亏也能想得出来!
人王越想越是疲惫,深深叹息一声,瞬间像老了十岁。
侍人去而复返,带来满头雾水的王子淮。
殿门敞开,看到满室狼藉,王子淮立刻瞪大双眼,快行数步走向人王,甚至忘记了行礼。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来人,速去召医!”
演戏也好,怎样也罢,王子淮的反应安慰了人王,让他心头雾霾散去少许。
“不必。”人王向王子淮招手,示意他更靠近些。
看到人王的样子,王子淮很是不安,担忧之情不似作伪。
“淮,我有一言问你。”人王正色道。
王子淮眉心紧皱,想起途中遇到的太子三人,脑中浮现多种猜测。迎上人王的目光,一股莫名的情绪笼罩而来,他张嘴想要说话,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淮,可想为王?”
人王一字一句出口,话音落地,石破天惊。
南幽国,郢城
世子瑒率五千人南下,一路快马加鞭。进入南幽国后由向导带路,避开泛洪的河流,顺利抵达赵颢大营。
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大军营盘座落在城外,似盘踞雨中的狰狞巨兽。
世子瑒心系赵颢伤势,下马后不及和卿大夫寒暄,脚步飞快,直奔位于营盘中心的大帐。
帐帘掀起,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本该昏迷不醒的赵颢,此刻正靠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绢,看得专注且认真。
帐内设有木架,架上栖息着一只圆滚滚的鸽子,正悉心梳理羽毛。
话说,那的确是只鸽子?
胖成这样实属罕见。
赵颢听到声响,抬头看向世子瑒,乌发垂落肩侧,肤色愈显莹白。不是久病的虚弱,而是玉般莹润。
兄弟见面,没有任何感人肺腑的情形。
赵颢放下郅玄来信,第一句话就是:“兄长既然来了,正好指挥大军。弟身体虚弱,实不堪重负。”
世子瑒深吸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他的兄弟情深!不想被气得英年早逝,这兄弟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