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
清晨,戴母准时起床为全家人准备早饭。
刚出房门就碰上早已洗漱完毕的戴誉,她诧异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嗯,有事。”
“你这天忙么呢,早出晚归的?今天你可早点来啊!”戴母提醒,“吃团圆饭,赶紧陪你姐去联谊。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去?”
戴誉劝阻:“您这一去,大家岂不是都道我姐是去干啥的,万一没相成,又被人嚼舌根。”
他怕的不是戴英被人嚼舌根,而是怕老娘见那白白净净的小刘同志,一个持不住,当场拍板允婚事。
这老太太脸,能干出这种事。
戴母觑一眼他的脸『色』,语气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最近忙,院里的事是不是还没听说呢?就苏师傅他家的事?”
戴誉怔一下才反应过来,好笑道:“你想说苏小婉就说呗,扯么苏师傅。”
苏小婉他爸是厂环卫科的环卫工人,家属院的人因着他对女儿不慈,背地里都喊他扫大街的,当面才叫苏师傅。
“他咋?”
“他倒是没么,只是苏小婉从学校退学来……”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她这两天因为苏小婉被退学的事,心里别提多痛快,吃人参果也不外如是。
戴誉配合着她,做出讶异表情:“呦,咋退学呢?”
戴母没理他脸上略显浮夸的神『色』,撇嘴道:“不道,搞神神秘秘的。说是退学来结婚的,又不说要嫁去哪家。大家都说是苏师傅不想让她继续上学,找个彩礼高的人家女儿嫁。”
“净扯淡,她都那么大的人,苏师傅想管也能管住啊!说,大学生都是国家出钱出力培养的,每个月还能领十块的补贴,苏师傅是多想不开,才让她退学家吃闲饭。你安心过自己的子,少管他们家的破事。”
没想到苏小婉丑事瞒还挺严实……
“我哪是想管她家的事,我这是替你着急!”戴母在他肩上拍一记,“你们才退婚天啊,你这边还没动静呢,她都快嫁人!这不是直接昭告天下,她是因为有下家才退婚的嘛!”
戴誉瞥她一眼,问:“您到底想说啥啊?别兜圈子,我还着急出门呢!”
“我这天与你爸商量一下,以咱家这条件,想跟厂长做亲家确实有点难。我你平时跟那姓夏的闺女也没啥来往,实在不行就算。”戴母继续建议,“今天早点来,捯饬精神点,晚上去陪你姐相亲的时候,顺便也给自己相个合适的吧。”
戴誉无语脸:“……”
“你苏小婉都要结婚,你哥都快有第四个娃,你抓紧时间哇!”戴母语重心长地劝道。
戴誉算是明白,这老太太实未必多着急他的婚事,主要是被苏小婉这事刺激的!
这是仍心有不甘呐!
戴誉怕她张罗着给自己相亲,忙故技重施,给她画大饼:“媳『妇』好找很。不过,为跟苏小婉较劲儿,就让我随便找个媳『妇』结婚,那也太憋屈。您不是说让我找个大学生媳『妇』嘛,那联谊活动上都是工厂女工,哪能找到大学生嘛!娶个不如苏小婉的您能乐意啊?”
她前天进儿子房间时,还到桌上的本高中课本,没准这小子是准备考大学的。
虽然希望渺茫吧,但是,万一呢?
万一考上,他儿子可就山鸡变凤凰啦!到时没准能娶个大学生来……
思及此,戴母一咬牙,决然道:“那就,你好好复习考学,到时候娶个比苏小婉强百倍的。”
戴誉见她松口,拍着胸脯喊,保证完成任务。
然,他带着母亲“一定要考上大学”的殷切期盼,提着偷『摸』装进包里的生礼物出门……
*
夏『露』经过收发室时,收到陈大爷递来的一个牛皮纸袋,据说又是戴誉让他转交的。
体积比上次的信封大多,鼓鼓囊囊的,不装么。
夏『露』没有当着大爷的面打开,只塞进书包,礼貌地道过谢才离开。
匆匆忙忙地到学校,甫一进教室,同桌兼好友丁文婷便笑眯眯地凑过来,说声“生快乐”,又一本红『色』封皮的《『主席』选集》推到她面前。
这年头很少有人庆祝生,即便父母都很宠爱她,也只在今天吃早饭的时候给她单独加一个荷包蛋。像丁文婷这样能与她互送生礼物的,寥寥无。
虽然家里已经有满满一层书架的《『主席』选集》,夏『露』还是笑着接。
《『主席』选集》是这儿最常见也最不出错的赠礼,不道送么的时候,送本《选集》,谁也挑不出『毛』病!
夏『露』今天是带着月饼票出门的,她打开书包的时候,还在盘算着,午休时间可以去供销买一斤月饼,与丁文婷分着吃。
“夏『露』,你带的这是啥?”丁文婷瞟到她书包里的大牛皮纸袋。
“哦,也是别人送的。”袋子被胶黏住,『摸』着里面的东西好像是硬的,夏『露』一时也猜不出是么。
“生礼物吗?”丁文婷颇感兴趣,据她所,这两年只有她们二人彼此互赠礼物。“快打开是么东西!”
夏『露』有些羞在好友面前拆开戴誉送的礼物,生怕那个混不吝在里面放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原本打算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打开瞧一眼的。
不过,这儿被丁文婷催急,况且她心里也隐隐有些期待,便没怎么犹豫地撕开牛皮纸袋。
“包还怪严实的,里面居然还有一层!”丁文婷嘀咕,“样子好像是一本书,不也是《『主席』选集》吧?”
夏『露』耐着『性』子,沿着边框包整整齐齐的第二层牛皮纸拆开。
丁文婷哈哈笑:“咋还有一层?这谁送你的书啊,不是恶作剧吧?”
夏『露』没吭声,心中也有些怀疑这是戴誉戏弄她。
第二层拆开以,居然还有第三层……
夏『露』无奈道:“找剪刀剪开吧!”
“!这上面写字诶!我瞅瞅,”丁文婷凑过去,“‘不要剪开,里面有钱!’哈哈哈,送礼物的人是谁啊!怎么这么有趣!”
拆开第三层,果然在夹缝里到一张一元纸币。
拆到第五层时,才隐约『摸』出里面坚硬的材质,应该不是书。
呼——
若是费劲巴拉拆出来一本《『主席』选集》,她恐怕也不想跟戴誉说话。
丁文婷见她手都酸,接过来替她继续拆。
夏『露』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攥着刚拆出来的十八块钱,气呼呼地着丁文婷拆开第九层,心里已经戴誉骂个半死。
就道他不老老实实送礼物,肯定要闹出幺蛾子来。
“哇——”
夏『露』心不在焉地琢磨心事,那边丁文婷已经拆开最一层牛皮纸,拿出礼物本尊。
“『露』『露』你快!”丁文婷摇晃着她的手臂,一脸激动地那礼物递至她眼前,“你好漂亮啊!”
夏『露』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也是一怔。
那是一个嫩黄『色』的木制相框,漆面带有一些颗粒感,像是涂料没有涂抹均匀。边框上还零星点缀着朵铃兰,整体感觉很清新。
让丁文婷发出惊叹的,是嵌在里面的一张七寸相片,尺寸比她上次收到的那一沓还要大许多。
背景和她身上的衣着,应该是上个礼拜天在省图书馆拍的。他们那儿在阅览室安静书,她好像是才发现戴誉拿着照相机在偷拍她,所以猛然向镜头的表情便有些讶异和羞涩。
夏『露』觉这张照片被拍很奇怪,一点也不像正常状态下的她,不道丁文婷从哪里出好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
丁文婷道:“就是很好啊!你向镜头时,眼睛亮亮的,唇角也带笑。这就是你最自然的样子,没『毛』病。你平时应该多笑笑!”
夏『露』被说不好意思,转而去整理那些包装纸,收集起来还可以重复利用不浪费。
“最一张上面还有字,你别忘!”丁文婷提醒她。
夏『露』挨个翻找过去,果然到中一张上面有戴誉的笔迹——
“小夏同志,祝你十八岁生快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姑娘啦!叔没么可送你的,只能送一点零花钱聊表心意。相片只是顺带的,以每年都送你一张,不算稀罕,所以你就摆在书桌上随便好。”
“哈哈哈,这人可逗,他是你叔叔吗?”丁文婷发出灵魂拷问。
夏『露』一手攥着零花钱,另一手拿着相框。面对好友的问题,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到最也没给出答复。
直到数学老师背着大三角尺进教室,她才轻哼一声,气鼓鼓地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里。
*
戴誉礼物成功送出去,就算完成一项任务。他这些天一直绞尽脑汁地琢磨,到底要送些么给夏『露』做成人礼物。
本来是打算送一张自己冲洗的相片给她,却稍显单薄,是又自制一个桌面相框加进去。不过材料和手艺都很有限,戴誉自觉这礼物送出去有些寒碜,干脆又夹张纸币。这样肯定能讨夏『露』喜欢,毕竟女同志都喜欢有钱花尽量花和随便花嘛。
多实在!
要是所有男人都能像他这么实在,他就不用替戴英的婚事『操』心。
晚上吃完月饼和团圆饭,戴母就催着这姐弟二人赶紧去工人俱乐部赴约。
今晚的工人俱乐部比他上次见到的还热闹。
下沉舞池的上方,纵横交错地装扮着彩『色』玻璃拉花,白炽灯从二楼『露』台散『射』下来,透过那些亮晶晶的花瓣,居然也营造出一种接近现代舞厅的光影效果。
舞池和一楼的大厅里,到处都是穿着蓝涤卡工装的男工人,以及特意打扮过的年轻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