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家都很保守含蓄，一时还无人主动去舞池里跳舞，只三三两两地与相熟的人凑做一堆说话，以避免独处的尴尬。
戴誉挂着照相机陪着戴英进来时，还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外厂许多女同志纷纷向周围人打听他的情况，有些在画报上见过他的，还以“优秀代表同志”相称，主动上来与他攀谈。
方桥见到戴家姐弟二人，忙隔着人群挥手。
戴誉穿过舞池找过去，见面就问：“怎么样？那位小刘同志来吗？”
方桥不远处的十人团指给二人，解释：“那边那些都是量具厂的，有工人也有干部，我估『摸』着刘建元虽然不上班，但也应该是跟干部们在一起的，穿衬衫的那些人里肯定有他。”
此时，男同志们为避免询问职业的尴尬，一般都穿着能代表身份的衣服出席这种联谊活动。
工人们都是清一『色』的蓝涤卡工装，有的人为赶时髦上衣换成红卫衣。
青年干部则是穿着各种颜『色』的衬衫。
戴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到四五个穿衬衫的年轻人里，有个着就很白净的瘦弱青年。
那人的感官还挺敏锐的，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便也下意识眺望过来。
戴誉的视线与他碰个正着，倒也没躲闪，直接笑着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实际上，刘建元早就注意到他们。他听介绍人说过，女方有个长相极出『色』的弟弟，今天也陪着她过来参加联谊。
这对姐弟进来时，在门口引起一阵小轰动，所以刘建元一眼便认出对方就是他今晚要的人。
刘建元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做自我介绍，随便自然地向戴誉身旁的戴英。
戴英穿着三姑给她做的那件墨绿『色』白领布拉吉和刚买的白『色』小皮鞋，显很是白皙文静，这样一打扮，美貌度直线上升。
戴誉整天能见到她还没么感觉，不过周围有不少年轻男同志慧眼识珠，已经蠢蠢欲动着想要过来搭话。
只着那个小白脸赶紧离开。
小白脸刘建元对戴英的相貌也很满意，不过这儿二人离近，站在一起便显出一个大问题来——
他居然比戴英还要矮一点点！
戴英脚上的那双鞋有一点小高跟，穿平底鞋的话，也许与他身高相当。
不过，因着戴誉、方桥的身高都比较高，被他们这么一比，从没关注过身高问题的刘建元，瞬间觉自己凭白比别人矮一截。
他心里有些没底，认为自己在这方面不占优势，就想他的实在优势展示出来。
是接下来，戴誉三人被迫收听量具厂厂办刘主任与配偶的生平事迹。
中包括刘主任夫『妇』的工作内容，工资福利，三姑六舅的工作安排硬件条件，当然也讲他自己在学习方面的天赋和特长，以及作为独生子的优势——他父母如今有的，以都归他！
戴誉明白他这是在亮肌肉展示自己，便耐心倾听没有打断，只是在对方说完一大段话停歇下来喘气时，戴誉温声建议道：“刘同志，你要不要喝点水歇一歇？”
这人的呼吸系统可能有『毛』病，说这么一儿话就喘上。
刘建元摆手，不以为意道：“歇儿就好，不打紧！”
像是要争分夺秒似的，还建议戴英也介绍一下自己。
戴英只介绍自己的工作和『性』格爱好，家庭情况因着中间人肯定已经说过，被她一带而过。
她已经在厂办小学入职快一个月，早已没学生时期的青涩模样，平时不但要给小学生们上课，还要与学校里的老师和领导们打交道，所以与刘建元交谈起来落落大方，完全褪去刚听说要相亲那儿的拘谨模样，不禁让戴誉刮目相。
这样一对比，刘建元被衬不免有些小家子气。
连热闹的方桥都在暗暗撇嘴，觉这个姓刘的也就是命好，投个好胎，凭他自身条件根本配不上戴英姐。
这儿舞池里换上交谊舞音乐，不少男同志已经开始大着胆子邀请心仪的女同志共舞一曲。
刚建国那年，流行一段时间的交谊舞热，城市里好多年轻人都跳。直至这年虽然风气没有过去开放，但喜欢跳舞的大有人在。
戴誉出戴英对这位刘同志不怎么来电，心下大安，便客气地询问刘建元要不要也去跳支舞。
谁刘建元像是怕沾惹上么脏东西似的，连连摆手，说出的话透着在这个时代都不多见的酸腐味：“我不跳这个，这哪是咱们正经人能跳的！”
闻言，周围人纷纷侧目。
有些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受邀请的女同志，听他这番高论，也不好意思下场。
个被拒绝的男同志着刘建元，恨牙痒痒。
这哪来的酸儒？
“小戴干事！”『妇』联的刘宁也来参加联谊，不在旁边多久，这儿突然从角落里蹿出来。
戴誉还记着他上次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人情，这儿到他便也热情招呼，身边的人介绍给落单的刘宁。
“我在名单上没见到你的名字，还以为你已经有对象呢！”戴誉打趣他。
刘宁红着脸偷瞄面带微笑的戴英一眼，慌忙解释：“我没对象，也没成家呢，还是单身！从前也没谈过对象！”
戴誉着比刘建业高出小半头的刘宁，若有所思地“哦”一声。
“你第一次来参加联谊活动吧？跳舞吗？”他平时腼腆，戴誉只觉这可能是第二个刘建元。
“，”刘宁赶紧点头，又解释道，“我爸妈爱跳交谊舞，我爸没时间的时候，就让我们兄弟个陪着我妈跳。”
说完便红着脸转向戴英，邀请道：“戴英同志，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戴英第一次被男同志邀舞，还有些害羞，不自觉转向弟弟征询意见。
只要能他姐和刘建元分开就行，戴誉才不管她想跟谁跳舞，说刘宁人还不错，没怎么多想便点点头。
到弟弟的肯定，戴英壮着胆子坦言：“我跳不太好，很怕踩到你！”
刘宁心下一喜，忙保证：“没关系，我跳很好的，可以带着你。”
着二人进入舞池，已经被遗忘在角落的刘建元：“……”
*
中秋过的第二天上午。
戴誉接到一楼总机的访客通时，还以为是夏『露』找来。
兴冲冲地跑出办公楼，临近厂大门的时候，他甚至特意停住脚步，整理一下衣领和发型。
不过，当他到从传达室里走出来的那道单薄身影，唇角上翘的弧度瞬间拉平。
“你怎么来？”戴誉人拉出厂大门，皱着眉头，语气颇为不耐。
“听说你来啤酒厂上班，我有事要问你，就寻过来。”苏小婉虽然面『色』有些憔悴，却仍是昂着脸，语气比戴誉的好不多少。
戴誉抽出一根烟点上，吸一口便直截当道：“有事赶紧说，我还去上班呢。”
苏小婉此时次见到这个前未婚夫，心中难免泛起酸涩。
倒不是对他有么余情未，她只是觉有些可惜。若是早不务正业的戴誉也能有改邪归正的一天，那时就不那样草草分手，说不定还能给此时的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苏小婉出他的不耐烦，咬咬唇，突然发问：“你应该已经听说吧，我退学！那封举报信是不是你写的？”
戴誉若无事地弹弹烟灰，口气颇为冷硬：“呦呵，你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呢？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你居然还有胆跑到我面前来说举报信的事？”
全然是地痞无赖的恶形恶状。
苏小婉深觉对方才是恶人先告状，反驳：“我不道你在说么！”
“快别装！前些天，区工商行政管理小组的人找上我们厂长，说是接到你的实名举报信，举报我倒买倒卖投机倒！”戴誉才不管那封信到底是她写的还是赵学军写的，反正这俩人在他这里已经锁死，谁写都一样。
“要不是老子行的端坐的正，这儿早就因为你那封举报信，被人逮去蹲大牢！”戴誉恨声道。
“我才没写过么投机倒的举报信！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送到我们学校去的那些举报信，是不是你的手笔？”
苏小婉听说自己是他的怀疑对象，内心加笃定那封冒名举报信是戴誉写的，目的就是为报复。
“原来你被退学是因为被人举报？”戴誉装模作样地鼓下掌，笑道：“那可是大喜事，下班以我要多喝二两高粱红！你们这对狗男女终被人整治啦！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句话用在你们身上正合适！”
“你少在这装疯卖傻！送去学校的那封举报信是以我的名义写的，用的也是我的字迹。我这些天左思右想，能这样模仿我字迹的人不多，你们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嫌疑对象！”
苏小婉是能在六十年代考上大学的人，智商可不是白给的。
她以前常住在戴家，留下过不少书本笔记，若是戴誉的有心想整她，对照着那些笔记模仿自己的字迹并不是难事。
闻言，戴誉的脸『色』瞬间冷下来，“苏小婉，你她娘的是不是也太不要脸点？还我们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嫌疑对象……你自己不检点，又罪人，被人举报那是你活该！跟我家人有么关系？”
若不是她是个女人，还怀孕，戴誉想一个大嘴巴抽死她。
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不要脸的！
“你能站在我面前嚣张，都是他们给你的机，要不是有我妈好心接济，你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两说呢！刚吃两天饱饭就忘自己姓啥是吧？”
苏小婉还是第一次被戴誉这样劈头盖脸地呵斥，她从前向来居高临下俯视戴誉，所以在他面前说话就没有在赵学军面前那样拿捏分寸。
这儿被他骂狠，也觉出刚才自己话中不妥。戴家确实没人对不起她……
可是正因如此，她才断定是戴家人因爱生恨，写举报信想搞死自己。
“没事我就去，还上班呢，我可没时间跟你耗。”戴誉骂完人就想溜之大吉。
苏小婉伸手拦住他，哪能让他轻易离开，她还有事情没说呢。
“我过来是有事找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