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还一边笑,好像他们是什么圣人一般。
赵士德的头就更疼。
——在这群人眼里,他们竟然是高贵的,这卖闺女,还卖出了鄙视链。
他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都。
这是一个民族的问题,他杀的了贪官污吏,杀的了那些参与此事的官,杀的了那些已经闹出人命的富商或者平民,但是,他杀不干净这些愚昧蠢的人。
他只能开始罚银子。
此前,凡是卖过女儿的人,都要罚银子。家家户户,户户皆有不满,但是赵士德杀的人太多了,他们也不敢反抗,此时倒是真怀念鲁国的朝廷来。
——这个朝廷虽然给吃的,但是他们管的太宽了。
……
禹国,京都。
赵士德的信件在五月末的时候直接送到了京都。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中途跑死了好几匹马。
折青拿着信看的时候,手指都是哆嗦的。
她从来都知道,这几千年来的肮脏不是自己七年就可以除去的,于是她努力的去将所有的事情做好,希望慢慢的,慢慢的,所有的人在有温饱之后,会开民智。
但是在看见这些肮脏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咒骂,忍不住气的浑身发抖。
这是比贪污案更加无耻的一件事情,更让人无奈的事情。
正如赵士德信中所言,他杀的干净贪官,但是他杀不干净闭眼睛的人。
她也无能为力。
但是她需要为她们想一条出路。
只有被卖的时候,她们能有能力反抗,这样才能算是真正的成功。
……
同一时间,安潮生的父母也到了京都。
安潮生带着婉儿去接,安家父母是对体面人,并没有拿异样的眼神对婉儿说什么,一路上都平和的很。
他们早就定好了最新出来的常住客栈,地方虽然少,但是五脏俱全,还可以去做饭,比直接租宅子好多了。
于是安潮生就跟婉儿一起送他们去客栈。到了客栈,安母还拉着婉儿的手道:“好孩子,劳烦你来接我们了,你快回去吧。”
安父说话更直接些,对着安潮生道:“婉儿姑娘跟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又为何将人家遣来使去的?还不送人家出门。”
安潮生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道了一句:“父亲,母亲,我爱慕婉儿,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也是要跟她成婚的。”
婉儿就看了看他,对着安家父母道:“伯父,伯母,你们对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安父威严的道:“婉儿姑娘,这是我们父子的事情,我们敬重于你,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坚持。”
婉儿张了张嘴,内心叹息一声,她临走前看了看安潮生,道了一句:“我回去等你。”,便径直离开了。
说不难过,其实是假的,说没有一刹那的自卑,也是假的。
但是她坚信,自己没有任何的不好,即便安家不接受她,她依旧是没错的。
他们对自己的成见,是他们自小到年老就有的观念,年轻的也许可以接受,但是年老的,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固定思维。
人生,本就是这般的曲折。但是孙香大人曾经对她说过皇太女殿下让她转述给说自己的话。
“人跟人,从出生开始就有了区别。有的人命好,含着金钥匙出生,有的人就命苦,坎坷的很,还要不断的摔倒。但是摔倒了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爬不起来。”
孙香大人跟她道:“皇太女殿下听了你的故事,让我对你说,人这辈子,摔倒了一次,两次,都不要紧。因为人必须摔进谷底,才能重新站在峰顶,涅槃重生。”
孙香大人:“你的过去不再重要,不如跟我姓,皇太女殿下又给了你一个名。”
“凰,孙凰。”
婉儿想起这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人生该是璀璨的,不该为了别人的不欢喜而闷闷不乐,怀疑自己,不然,对不起给了她姓氏的孙香大人,也对不起给了她“凰”的皇太女殿下。
没有皇太女殿下亲自赐名,她根本不能用上这个凰。
一路上慢慢的镇定下来,却发现自己无意识中走到了平安巷的入口处,她怔怔的看了眼远处的宅子,正准备走,正好撞见了要孙香。
孙香见了她这般的模样,皱眉了一瞬,然后想起了这个时间点安家夫妻应该要到了,便叹气一声。
她带着人回去,道:“其实,我挺喜欢潮生这个孩子。”
婉儿就道:“我知道,他很好。”
他真诚,善良,坦诚,带着烈阳般的挚爱,将她从寒冬里拉出来。
但是,他再爱她,也不能为了她舍弃了家族。
他们只能妥协,再妥协。
孙香便道:“安家的两夫妻,其实人都不坏,这是观念上的差异。”
她叹气,今天进宫去,皇太女殿下跟她说了丝州的事情,她们正商量着怎么将这批姑娘保护和培养起来。
尤其是那些还只有几岁的小姑娘。
当年被禽畜先生侵犯的小素素已经走出了阴影,但是还有无数个素素需要等待她们去拯救。
她心里一堆事情,索性留了婉儿吃晚饭,道:“你知晓吗?这天下的姑娘,还有不少活得浑浑噩噩的,她们不像你,不知道人生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用处。”
婉儿听的浑身发冷。
她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群姑娘。
她回去后,坐在床上想了一夜,第二天安潮生没有回来,倒是安母来找她。
她依旧是和和和气气的,道:“他拗不过我们,我们也拗不过他。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也同样是个固执己见的孩子。婉儿姑娘,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笑着道:“他孝顺了十几年,但是遇见你,也不过一年。”
“他可能此时是最喜欢你的,但是我们不能接受你的过去,即便你们无名无分的在一起了,有一天他突然觉得我们年老,不能不孝顺,而要逼着你妥协,你怎么办?”
“男人的心,尤其是少年的心,最是模糊了,他什么都没有经历,在一张白纸的时候遇见你,见了你身上的五彩缤纷,便被吸引住了,但是说不得他过几年,又喜欢水墨黑白画了呢?”
她拉着婉儿的手道:“我们想过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为妾,行吗?”
婉儿就觉得心中有什么事情定了。
她站起来,摇头,“不行。”
刚要再说,就见安父竟然走了进来,皱眉道:“你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有什么资格做正妻,让你做了妾室,已经是我们的诚意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婉儿就笑了,“因为前年修正的律法里,就有婚娶自由这一点。”
“皇太女殿下曾经亲自登报说,女人不为妾,不被强娶,是禹律赋予我们的权利。”
她站起来,释然道:“你们回去吧,我觉得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不是在这里跟你们扯皮我是不是完璧之身的事情。”
她因为奴仆登记律法的事情,名字很响亮,夸她的有,骂她的也有,她坦然接受,并不因夸奖而沾沾自喜,也不因唾骂而悲伤戚戚。
她起身,很清晰的走了一趟去平安巷子的路。
在路口,她等到了去上早朝的孙香大人。
孙香依旧是匆忙的咬着包子,问她:“是想让我帮忙劝说?”
婉儿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只是想说,大人,我想去丝州。”
孙香就停下来看着她,“你想去?”
婉儿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想哭,她哽咽道:“我想,人的一生,总有自己应该要去做的事情吧?你之前问我要做什么,我说不知道,你就送我去了祝家阿婆的豆腐坊。”
“大人,如今我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她抬头,坚定的道:“我想去丝州,我的经历,我的勇气,是可以去丝州的,那些姑娘们需要我这样一个已经走出来的人引导,我想着,我总能为她们做些什么的。”
她看着孙香,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大人,皇太女殿下给了我一个凰字,我之前,总觉得是要我自己涅槃重生。”
“可是现在,我想我懂了,这个字还可以有别的意思。”
“让别人,也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