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轻快步伐的爱丽丝停在了一家深色招牌的面包房前,这家店绮罗之前还从没有来过。弥漫在空气中的面包香气并没有多么浓雾,不过保温架上倒是琳琅满目地放了各式各样的面包和蛋糕,还有一些传统的粗点心。
胖乎乎的黑熊店员站在柜台后方,笑着问她们想要什么。爱丽丝似乎并没有听到店员的这句询问。
她的脸几乎都快要贴到玻璃上了,目光在每一个诱人的蛋糕上都停留了好久,这般期待的神情,就算是她说出“这些我全部都要!”之类的夸张话语,绮罗都不会觉得惊讶。更何况,这会儿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店里的另一位仓鼠顾客吸引过去了。
仓鼠显然来得比她们要早得多,在绮罗与爱丽丝踏进店内的时候,它已经在等待收银员小姐给它数零钱了。
小小只的棕白色仓鼠,从背后看,完全就是圆鼓鼓毛绒绒的形状,脑袋上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小巧精致的帽子,还披着小小的格纹斗篷,爪子里却抓着硕大的一个袋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全部都是它买的粗点心,几乎是它的几十倍大了。就算是在等待结账的期间,它也在一刻不停地啃着零食,咔咔咔吃得飞快,胖乎乎的脸颊被塞得更满了。
从店员的手里接过零钱,仓鼠先生看也不看,随意地把这几枚硬币塞进了袋子里,而后把购物袋的带子绕过脖颈,费劲地拖着满满一整袋的“战利品”往店外走,这鲜明的对比衬得它更小只了,从绮罗身旁经过时,她都不免担心不已,生怕自己会粗心地踩到它。
以防万一,还是稍微避让一下吧。
绮罗这么想着,可还没有往旁边迈出半步,仓鼠便停下了脚步,扬起脑袋看着她,依然在啃着点心。
“你就算是不动也不会踩到我哟。”
仓鼠先生一本正经如是说。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绮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嘛。”
对于这句话,仓鼠没有给出答复,依然停在原地,眯眯眼依然看着绮罗,啃着点心的嘴当然也没有一刻停下的,
“关于你烦恼的那件事,其实不是你的错哦。”
把三块炸薯片一口气全部塞进了嘴里的仓鼠先生如是说。它睁开了眯着的双眼,透绿色的眸子与绮罗是同样的色泽。
“而且就算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因为此刻还不是解决问题的时候。就是这样。”
只留下了这么一句无比突兀的话,也不做任何的解答,仓鼠先生便拖着零食袋离开了,留下绮罗一个人独自茫然。
……这只仓鼠,不会是变成了动物的神棍吧?不过神棍会打扮成这副模样吗?
绮罗一时有点想不明白了,也不确定以及是否应该参考仓鼠先生的这番奇奇怪怪的话。
也不等她想到些什么,就被爱丽丝拽了拽衣袖。
“我要这个!”她指着铺了厚厚一层草莓片的芝士蛋糕,“还有旁边这个蓝莓的也想要!都买吧!”
她兴冲冲地说着,举起手,对绮罗比划了一个“二”。
这么大的量,简直可以说是敲诈,绮罗不禁担心爱丽丝的胃是不是真的能装下这么多的东西。不过,此刻问出这种话,未免太煞风景了一点,绮罗只好收起了泛滥的关心,买下了爱丽丝想要的两个芝士蛋糕,又另买了水果挞——谁让她出门的理由是“买蛋糕”呢,不管怎么说也要以自己的名义买一个蛋糕才行嘛。
付款结账,拎起满满装着三个蛋糕的纸袋,绮罗与爱丽丝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的不牵我的手吗?”绮罗调皮地晃了晃五指。
“你就这么希望我牵你手吗?为什么?”
“嗯……因为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走在一起却不牵手的话,看起来会有点奇怪。人们会觉得我不像是一个称职的大人。”
“可现在这里没有人。这里只有动物。”
“他们的本质也是人嘛。”
说话间,几只猫从她们面前走过,绮罗的视线追随着它们慢悠悠的步伐看了好一会儿。
因为这些动物的本质是人,他们的思维方式当然也和人一样,所以他们的脑海中会诞生各种各样、却彼此趋近的同质化想法。
也就是说,他们会理所应当地觉得,没有牵着孩子的手的绮罗,不是什么称职的大人,毕竟称职又细心的成年人,才不会让孩子危险地独自走在路上呢。
“是吗?明明现在没有谁在看着我们啊。看起来,你真的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爱丽丝的小声嘟哝听起来很像是在抱怨,可还是握住了绮罗的手,拉着她一边蹦跶一边往前走,步伐意外的还挺快,她差点像是被爱丽丝拽着往前走了。
手拉着手回到家,森鸥外笑称她们的关系好得都让他嫉妒了。
“小爱丽丝都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给我牵手!”他酸唧唧地说,“哎呀——我也好想和小爱丽丝手拉手回家呢!”
“今天的牵手名额已经用光了,所以这种事林太郎你就别再想了。”
“啊……”
森鸥外瞬间跌入了失望的深渊,连目光都仿佛失去了光芒。他幽幽地望了绮罗一眼,竟把她吓得猛颤了一下。
……好可怕的男人!
赶紧以平常的交往礼仪应对了一番,绮罗这才总算是避开了森鸥外的“杀气”。也幸好他忙碌得不行,没有再多作逗留,就带着爱丽丝与两个芝士蛋糕告辞了。
直到送别了森鸥外,绮罗也还是没有想明白,黑手党的首领大驾光临居然是为了什么。她把这个疑惑抛给了中也,可他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我猜他是想来看看你吧。”
“看我?”这个猜测让她更疑惑了,“我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吗?”
中也坦坦荡荡一点头:“有啊,脸就很值得看。”
“不要把你的庸俗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绮罗拍了一下中也的角,结果却砸得自己的手心有点疼,实在烦恼。她赶紧收回了手,决定对中也的这对弯曲的羊角敬而远之。
“我要去准备明天的上课内容啦,不要来打扰我。”
这么说着的绮罗,转身便钻进了书房里,还不忘小心翼翼地锁上门。
她当然不是为了工作才独自待在书房里的——她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中也不要靠近自己的理由罢了。
把耳朵贴在门上,绮罗屏息倾听了一会儿,确定中也的脚步声已经远得难以听见,这才飞快拨通了可鲁贝洛斯的电话。
通话音大概只持续了几秒,便听到可鲁贝洛斯那声标志性的大阪腔的“喂?”。
“……听我说小可!街上的人都变成动物了,而且中也还变成一只羊了!”
绮罗真的有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可话说出口,还是充满了分外激动的情绪。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严重了,她实在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
“啊?你在说什么羊不羊的?”
电话那头交杂着突突突哒哒哒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可鲁贝洛斯这是在征战沙场——游戏里的沙场——以至于连说话的语气也满是心不在焉。
“你是要买羊羹给我吃吗?”
看来它是完全没有认真听,所以才给出了这么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听得绮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尤其是可鲁贝洛斯话中的那句“羊羹”,更让她语塞了。
没错,绮罗确实知道羊羹只是一道甜品而已,和羊这种动物本身完全没有关系,可在听到可鲁贝洛斯的这句反问之后,还是忍不住想到了毛绒绒的可爱中也,越想便越觉得“吃羊羹”是一个可怕的词。
“小可,我没打算给你买羊羹。你先好好听我说,……”
“哎呀先等等啦小绮,我现在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又是一阵突突突哒哒哒,差点盖住了可鲁贝洛斯的声音,“嗯……再过半个小时竞技场就要关了,有什么事,你到时候再来和我说吧!就这样!”
嘟——
电话被挂断了。
绮罗默默放下手机,决心在下一次可鲁贝洛斯提起“长辈威严”之类的词的时候,狠狠地怼他一番。
既然封印兽不靠谱,那么接下来还是找那位更加靠谱的……
“绮罗!”
窗户处传来熟悉的声音。绮罗想要找的那个人,恰巧就出现在了窗外。
绮罗小跑到窗边,用力拉开了窗,总觉得见到他就好像等同于自己已经得救了。
“月先生!我正好有事要和您说呢!”
“我知道。是动物的事吗?”
“没错。是您注意到的吗,还是雪兔叔发现的?”
“不,月城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月努力把翅膀挤过窗框,“是桃矢发现周围有些人变成了动物。”
与横滨的情况类似,但桃矢与雪兔所居住的千叶稍许好一些,只是“一部分”人变成了动物而已。但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不觉得哪里有不对劲,除了桃矢之外。
“这里的情况最严重,我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月的视线扫过窗外的街市,“再远一点的地方,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依然很正常。我感知不到任何异常的魔力。”
绮罗抿了抿唇。
“我也是……照您这么说,似乎这场‘灾难’是以横滨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的吧。”
越扩散,效果便就越弱。
那么,对于根本没有被影响的那些人来说,他们所看到的横滨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不敢去想。
绮罗头好痛。她抱着脑袋,好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该怎么办啊……这到底是因我而起的事故吗?我究竟……”
“别想太多。”月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你太累了,今晚先休息一下吧,暂且不要想这件事了。”
“……不行!”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给出了拒绝,急匆匆地说着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之类的话。月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道:
“虽然现状很不可思议,但是世界还在运转。只是休息一晚而已,没有关系——你现在需要休息。”
“可……”
“我今晚会留在横滨。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告诉你。”他轻轻抚摸着绮罗的额头,“放心。”
“……好吧。麻烦您了。”
绮罗没有再继续执着了。她也知道,自己需要静静地休息一会儿。这不只是为了整理思绪,也是让紧绷的思绪放松。
尽管对此心知肚明,绮罗还是觉得自己的神经被扯得紧紧的,直到深夜她已然难以入眠,就算闭上眼,也感觉不到沉沉的睡意。
她抱着小羊中也,一只接着一只数羊,迫使疲惫的身躯沉入睡眠,然而大脑似乎还带着几分清醒,清醒到她甚至能够意识到以及正在做梦。
平常时候,一旦“我现在其实是在做梦”的念头跳入脑中,她就会立刻醒来,而今天,梦境却是在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前提之下展开的。
她梦见了友枝镇的旧家。以前外公还住在那栋房子里的时候,绮罗和哥哥每年都会去那里过春假。
她看着梦中的自己踏上楼梯,走进森罗的房间,挂在墙上的日历印着大大的“3月25日”。他看电影看得正入神,叫他一起去打羽毛球他也不乐意动,说着什么“看完了再说”之类的话。
“你好麻烦哦。这电影比羽毛球有趣吗?”
“那当然啦。你也来看吧。”
森罗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个懒人沙发。她不情不愿地坐下,从中途看完了这部电影,只觉得脑子懵懵的,对森罗说,她完全看不懂这个故事。
“要是早点和我一起看,你就什么都能看明白了嘛。”
森罗以理所应当的语气这么说着,惹得她有点恼怒。
她皱起脸,气呼呼地瞪着他。森罗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但在这般的目光洗礼之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好吧,那就稍微给你解释一下好了。总而言之,这部电影的梗概就是,男主角捡到了一本笔记本。只要在这本笔记本里写下某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死。如果顺便写下了死法,那么那个人就会依照笔记中的死法死去。然后,男主角就拿着这本本子……”
“咦——听起来好变态哦。变态哥哥就是喜欢变态的东西!”
绮罗笑嘻嘻地说打断了他热情满满的解说,还故意摆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这番揶揄可着实是刺伤了森罗的心,他匆匆忙忙自我辩解道:“我才不是什么变态,不许乱说!而且这个设定不是挺有趣的吗?”
“唔……关于这个嘛……”绮罗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只追问到,“所以那本笔记本,只要写下了什么,就会实现什么吗?”
“这么说有点不太对,应该是写谁死谁,能够实现的范围还是挺小的。”
“只能死呀?”绮罗好奇地追问。
“没错,只能死。不然这部电影的标题里怎么会带上‘death’这个词?”
要这么解说的话,绮罗更不感兴趣了。她撇了撇嘴,嫌弃的语气又回来了。
“那的确是不太有趣。如果设定稍微改变一下,变成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的笔记本的话,这个故事肯定可以讲得更有趣的。”
“会变得更加庸俗才对。”森罗果断地说,“‘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这种东西童话故事里多了去了。阿拉丁神灯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愿望本身并不庸俗啊,所以想要实现愿望的冲动也不庸俗。再说了,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的笔记本和阿拉丁神灯才不一样呢!”
绮罗急急地解释着。一听森罗这么说,她就知道他是曲解自己的意思了。
“向阿拉丁神灯许愿,那就意味着一定要把愿望说出口才行呀,可总有那么几个愿望是羞于启齿、也不希望被灯神听到的。从这个角度说,阿拉丁神灯并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的神器——更何况阿拉丁神灯还有次数限制呢。可是‘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的笔记本’,就全然不同了呀!”
她越说越兴奋了,靠在懒人沙发上蹭来蹭去。
“只需要把愿望写下来就能够得偿所愿,就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分享自己的愿望了呀,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心事被其他人知道。再说了,本子有这么多页,只要把字写小一点,能够容纳的愿望,可是没有上限的哟!”
“那不就变成贪婪者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了吗?”
“唔……不要这样想嘛。这么想显得太悲观了。”绮罗晃了晃脚,把羽毛球拍抱在怀里,“如果真有这样的宝物,那还是让它落在某个绝望的人手里吧。绝望的人一定能够实现更有价值的愿望。”
绝望的……有价值的……
绮罗猛然惊醒。
也许她未曾入眠,她所窥见的梦境本就不是梦境,而是过去的记忆。
那个温暖的春天,她的确与哥哥一起窝在房间里,看完了根本没看明白的电影。她也确实说出了,自己愚蠢的幻想。
而那个幻想是——
“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
突兀的鸟叫声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原来是金色的乌鸦停在她的窗前。
作者有话要说:30的交易太累人惹qaq
2("退休魔法少女只想当一个称职的中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