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你以后还上学吗?”
许振暂停了他的“蹒跚学步”,转身望着她。
他脱下右手戴着的手套,露出枪灰色的手骨,提起裤脚,露出泛着冰冷光泽的脚踝,将裤子向后拉扯,裹出金属骨架怪异而冷硬的形状,示意她用脑子好好想想清楚。
花木槿难过地说:“我感觉、我感觉总有办法的。你看你现在穿上合适的衣服不也像模像样的吗,回头再去定做一些硅胶假肢,把脚踝手腕这些容易露出来的地方包一下,光看外表谁能看得出来?”
“小槿,”许振说,“我过不了高考体检了。”
花木槿倒退一步,呆若木鸡。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对比昨天晚上的遭遇来说,高考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一名高三学生来说,高考就是人生头等重要的大事。
昨晚尽管亲眼目睹惨案,但她一时半刻很难想象这会对许振的人生有什么影响。现在听许振说过不了高考体检之后,所有悲剧后果都变得具体形象起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许振的人生已经被毁了!
“叮咚!”电梯门开。
许振挥开花木槿的手,一瘸一拐地迈进去。
花木槿回过神来,问:“我们去哪?”
“昨晚那个地方。”
“还要回去?可是昨晚那么大动静,今天肯定会有人调查,也会有很多人围观。你想回去做什么?”
“找一下那块石头。”
许振始终觉得,自己心里那股怪异的蓄力感不是错觉。
不仅是凭空多出一副金属半身。
他的血肉之身,一定也出现了某种异变。
*
废城区距离许振家足有七八公里。
为了练习走路,兄妹俩是徒步过去的。
刚上路的时候,许振一瘸一拐,偶尔需要花木槿搀扶,有时候还会跌倒。
到达目的地时,他的姿态已经与常人无异,谁都不可能相信这个人竟然缺失整整一半的感官。
但是问题仍未解决,他虽然学会了走路,却怎么也学不会跑步,后者的困难远比前者大得多,只要稍一加速,立刻便会跌倒。
反复尝试多次,他们找到了原因:跑步考验肢体能力的上限,现在他两条腿的上限差距太大,右腿稍一用力,都是左腿力量的几倍。连基本的平衡都没有,只能堪堪像正常人一样行走,跑步自然是天方夜谭。
许振看上去并不气馁,至少在花木槿眼里是这样。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不因正常走路而欣喜,也不因无法跑步而伤心,就这样沉默着一路前行。她心里涌上一阵不安,哥哥仿佛在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接下来要做什么?
让她痛恨自己的是,她竟然一丁点都帮不上忙。
但是很快,她就再也没有心情为许振不能跑步而难过。
当他们终于走到关雅宁家附近,看到塌陷的烂尾楼废墟和挤挤嚷嚷的人群后,许振拽着花木槿蓦然停住脚步。
花木槿茫然地看过去,只见空地处被一根根黄色警戒线围起来,看热闹的人拥堵在警戒线外,成群的记者高举相机拍摄素材,身穿消防服、警服、白大褂的三类人在黄线两侧进进出出。
在一片沸腾的喧哗中,人群让开一条通路,几名白大褂从里面抬出了一副担架。
许振和花木槿站在这条通路的另一头,在担架的必经之路上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抬担架的人抱怨了一句,“哎呀,现在的年轻人。”调转方向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大哥!”花木槿被惊醒,急忙抓住人家的衣角,“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看热闹归看热闹,礼貌一点行不行?”对方甩开她的手,“行,告诉你,楼塌了,人被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