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美人娇滴滴[古穿今]");
因为这场意外,
宿淼下午干脆没去学校。
付香香给她的感觉很危险。
她言语间充斥着傲慢,即使声音温柔,几乎听不出盛气凌人之感,
但宿淼就是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
她并不把内地法律当一回事,
行事更是无所顾忌。
她足够自负。
所以才觉得,几句空头支票就能打动自己。
想来,她的这套说词已经骗了不少人,
这才没有针对她重新设计一套更有诚意的话术。因为在她心里,内地的女青年日子过得苦哈哈,
心里非常向往纸醉金迷的香港,
是极易蛊惑煽动的。
她似乎很享受别人一步步走向深渊的过程,
如果她不惹怒她,
或许付香香也不会对她使用暴力手段。
话虽如此,
但宿淼心里并不安定。
给韩勒的bp机发了消息,她一想到身后有人盯着自己就不舒坦。
屋里,
电视上正唱着:
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
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胜
开口叫吧高声叫吧这里是全国皆兵
……
宿淼听着歌,脑子里突然涌现的想法很多,
一时间不知该抓住哪一个。
到这会儿,
她居然有点怀念特权社会的腐朽气息了,身边没几个做事的人就像被削了耳目,
无法及时探查有心人的消息,摸不准底就想不到治她的法子。
一味防备倒也不是不可,
只是这种办法得看对谁,看对方想要拿捏她的想法是否强烈……总之,一切都寄托在敌人的意愿上。
宿淼不喜欢这样。
她坐在屋里大半天,开始什么姿势,
这会儿依然不变,想得很专注。
过了一会,她突然站起身,跟杜金生交代一句便出门了。
宿淼去的地方正是十八号——覃家外公外婆家里。
伍木兰生日宴后,亲戚们就各回各家了。
大儿媳袁静丹在安南的单位上班,毕竟是当奶奶的人了,不喜欢成天在长辈跟前服侍,便一直住在外面的小家,只有周末回文化巷看二老。
伍木兰和覃坚更不是非让儿媳妇照顾的性格。
他们觉得自己健朗着呢,何况家里的事有帮佣在做,儿媳偶尔来看看他们就行了,没必要强行绑在身边。
两位老人看得开,有小辈在身边时还是止不住开心。
这不,见宿淼过来,老太太高兴得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淼淼,吃了没?快来坐。”伍木兰眉眼柔和,抬头大喊一声:“小张,再添副碗筷。”
老太太口中的“小张”已经五十上下了,是当初在上海救下的一名小乞儿,后来便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
她赶紧应道:“哎!”
宿淼没装客套,笑着走上前,在桌子另一方坐下:“外公,外婆!”
覃坚和颜悦色。
“长寿说,你现在到安南大学上学去了?上学好,多学点,外面的变化日新月异,不学跟不上。”
他只有一只胳膊,身形十分瘦削。
但宿淼觉得他形象特别伟岸。
精气神很好,眼睛有神,说话时语气很慢,抑扬顿挫,话语撒进心里,好似阳光一般温暖人心。
宿淼乖巧状,连连点头。
覃坚又道:“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宿淼视线随意扫过桌上的菜,两碗皮蛋粥,一叠泡豇豆、一小碟辣椒泡出来的仔姜,还有一盘空心菜。
除了粥里面掺着零星的肉沫,非常俭省。
她心中颇为震撼。
忙说不用。
宿淼:“我也想试试这个姜块,看着好好吃啊。”
难得遇到同好,覃坚哈哈大笑:“这么一小块吃下肚浑身都暖和,只要有几片姜啊,干两碗饭没问题。”
宿淼见他面不改色吞了一大块,不禁好奇:“外公,不辣吗?”
伍木兰在一旁笑:“又辣又咸,就他喜欢,我们都不爱吃。”
这时,张小丫拿了碗筷来,宿淼笑眯眯地道了谢,盛了小半碗粥,夹了一块姜片,她看着被浸染成红色的姜片,迟疑了两秒,慢慢放到口中。
瞬间,味蕾被征服了。
仔姜纤维细柔,辛辣不野,鲜咸脆齐聚,细品下还带着辣椒花椒的醇和之味,那缥缈的辣在舌尖绕上一圈,直冲上天灵盖。
一个字,爽!
宿淼眼睛发亮,又夹了一块。
伍木兰见状,好笑道:“这玩意儿咸,吃多了就渴,不能多吃。”
宿淼一直拿姜当做菜的佐料,既是佐料,便没单吃过,今日一吃,才知有这样简单又美味的食物,她脑子里已经在想仔姜的十种吃法了。
吃完饭,覃坚拨弄花草去了。
伍木兰跟宿淼闲聊,听到付香香到学校门口堵她时,老太太脸色瞬间沉下来:“她游说你到香港卖楼?”
宿淼点头:“是这个说词。”
伍木兰根本不需多想,当即断言:“怕是有别的想头。”
这个万豪集团一直想走门路,以最低价拿下西边龙悦湾那块地,覃家路子走不通,就把主意打到了长寿媳妇头上,真是痴心妄想。
宿淼觉得不止如此。
她想了想,将韩勒透露的信息原封不动说了。
宿淼向来有自知之明。
在某些事上,她的敏锐度绝对比不上这些土生土长的人,尤其是伍木兰这种并不是关在屋里照顾孩子的老太太,而是真的经过大事的人。
宿淼也不认为面对一个自己都摸不清底的敌人,靠那些小聪明就能让对方吃瘪。
她搞不定的事,求助得毫无压力。
伍木兰也很喜欢她这一点。
凡事不逞强。
拿不定主意的事不会憋在心里闷头瞎干。
“既然长寿这么说了,这个万豪集团是得查一查。”
于私,她把主意打到覃家人头上;于公,伍木兰最见不得有人以强权欺压民众,祸害妇女同胞。
妇女自来处于弱势地位。
她经历过建国后对妓
女的改造运动,知道妓
女从良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这些妓
女面对的不仅是经济来源的切断,最痛苦的是,思想的改造极其艰难,每想往回走一步,踩在脚下的就是过去那个血淋淋的自己。
这些人为了利益,蛊惑他人堕落何其简单。
而再想把人从深渊拽回来却难如登天。
更不提利诱不成,一定会滋生强迫威逼,进而到“人蛇”买卖的地步……
伍木兰心里一沉。
她笑起来时,是个最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但当她肃着脸,身上依稀留有在炮火中前行的气魄,眉宇间的果决坚毅让宿淼仿佛穿过时空,亲眼见到意气风发、信仰坚定的伍木兰。
“查!必须查!”
****
韩勒看到bp机讯息已经是宿淼发完消息三小时后的事了。
一收到信息,他跟几个技术工人交代完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立马开车回家。
途中,一直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了解宿淼,只要她决定做一件事,不管成效好不好都会认真对待。从一开始旁听到现在,她几乎每堂课都没缺席。
如果山水班当天没课,她跟顾小珍就去听别的课。
也不拘什么专业,只要感兴趣、听得懂,她都去,她的心态不像要在某一行钻研,而是只求了解不求精通。
在没有毕业压力的情况下,宿淼每天都很积极,完全没有厌学的征兆。
突然说下午不上课就显得非常突兀。
韩勒担心她,平时三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只花了二十分钟,他进门时,杜金生正在给松树根部刷石灰。
“韩先生,你吃饭了吗?我现在就去弄。”
韩勒:“淼淼在家里吗?”
杜金生不懂他怎么那么急,连忙点头,“在屋里看电视。”回答完后才担忧地问:“韩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韩勒摆手:“没什么事,麻烦你帮我煮碗面条。”
杜金生:“好。”
知道宿淼在家,韩勒绷了一路的精神松懈下来,他没急着回屋,而是先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才往正厅走去。
正厅被宿淼弄成了小型会客室,柔软的皮沙发上摆着好几个造型别致的抱枕,她半躺着,白皙修长的两条腿翘在沙发扶手上,手里捧着瓜子儿,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武松》。
此时演到武松被袭后,得知是蒋门神和张都监的奸计,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回到张都监家里,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杀了个精光,又追到后花园鸳鸯楼,把张都监和另一个狗官也杀死,武松拿过桌上酒壶猛地一灌,蘸血在墙上写下一行大字: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看得宿淼惊呼痛快。
韩勒进屋,就见她倏地坐起身,瓜子壳儿从衣服上落下,撒了满地,她一拍大腿:“杀得好!贪官污吏、心肠毒辣,该死!”
韩勒:……
突然无语。
看不出来啊,他媳妇儿还有一颗侠心呢。
韩勒:“咳,咳咳……”
宿淼回头,先是一怔,而后尖叫一声。
从沙发上下来,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朝韩勒跑去往他身上一跳,两条大长腿盘在他劲瘦的腰上。
脸往他脖子处蹭了蹭,又是委屈又是撒娇:“韩勒,今天吓死我了。”
韩勒双手托着她的小屁股,抱着她到沙发坐下,手轻轻拍她后背:“出什么事了?”
宿淼小嘴叭叭,立马告状,特别强调了付香香身边那两只大熊。
“他们块头那么大,校门口当时人也不多,我不敢嚷嚷,腿还发软,好怕他们把我拖到荒山野地杀了再毁尸灭迹啊。”
付香香出现那一瞬间,宿淼脑袋是放空的状态。
当时倒不觉得害怕,甚至还能在她眼前面不改色地做戏,但离开付香香视线后,宿淼顿时后怕不已。
这份害怕她一直憋到现在。
面对伍木兰时,也没露出胆怯的一面。
韩勒眸光暴戾,手上动作却更加轻柔,他摸着宿淼的长发,从头顶慢慢到发尾,一遍又一遍:“不怕,有老公在呢。”
宿淼瓮着声音“嗯”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又在他下巴处蹭了蹭:“什么时候能把他们……”
后半截被她吞没在口齿间。
因为突然意识到一九八三的华国不能像大盛那样,把人杀了斩草除根。
韩勒自是没想到宿淼没说完的话是这个意思。
而是说道:“调查的人应该快传回消息了。”
宿淼突然抬头:“什么意思?”
韩勒:“上回你提起后,我就找人去广州查他们了。不过万豪的盘子够大,光是广州就有四家公司,包括服装、房产、运输,查起来有点慢。目前传回来的消息是,仅仅在广州的一年多里便招了六次女工,初步统计呢,只有两成在广州的服装厂,而将近四百多名女同志通过万豪自家货运渡轮前往香港。”
宿淼愣了又愣。
茫然地望向韩勒:“这是什么意思?人还能找到吗?”
韩勒:“挂羊头,卖狗肉。我怀疑,万豪以到香港工作为名诱拐妇女卖yin,那些人一旦进入香港,就成了没有身份证明的黑户,只要本地黑
帮不放人,其他人很难寻到她们的踪迹。”
宿淼睁大眼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那……那怎么办,她们逃不了吗?”
韩勒摇头:“几乎没可能。万豪本身就涉
黑,黄、赌、毒他们一个不落,我们只能从拐卖妇女和走
私毒品上查,只要找到他们在广州犯事的证据,就能顺理成章逮捕他们,而万豪以后也别想将手伸进内地。”
要整就要来个大的,不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宿淼猜出付香香说的“卖楼”不简单,但还是不懂她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执着。
这点韩勒倒是有所猜测。
付香香祖籍佛山,七四年一家六口偷渡到香港,一家人省吃俭用,日子过得清贫但还算幸福。
然而好景不长,大哥被人陷害染上赌、瘾,不还钱赌场就要他的手。
为了给大哥还债,付香香不得不卖身给赌场老板,即香港最大帮派鸿安堂的老大,她长得一般,但歌唱得确实不错,身材又妖娆,老老实实唱歌陪客人,只要把自尊碾碎,忘记自己是个人。
似乎也能看到希望的曙光。
但染上赌、瘾的人是说不赌就能不赌的吗?
付大只安分了两个月便故态复萌,甚至付香香的卖身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把主意打到更小的两个妹妹身上。
等付香香知道他又闯祸时,才满十四岁的双胞胎姐妹花已经被赌场拖走了。
三天后,赌场送回来两具遍体鳞伤的尸体。
付香香的父母受不了这个打击,没过两天就买了汽油,趁付香香回pub上班,当夜就把付大锁在屋里,一家三口齐齐整整,活活烧死了。
再后来,付香香消失了快两年,再次出现就成了万豪二公子的三姨太。
宿淼听完,默了默,有些唏嘘道:“那她还挺惨的。”
韩勒冷嗤了一声,眼底迅速闪过厌恶:“你如果同情她那就是大错特错,她能从情
妇上位,登堂入室,甚至孟升荣开拓大陆市场还不忘带她,不是因为这两人产生了爱情,而是她摸准了孟升荣的脉。”
“孟升荣好色她就不动声色替孟升荣物色新情人,还让孟升荣以为她不知情;孟升荣喜欢玩特殊的把戏她也能陪着,除此以外,付香香刚成为孟升荣情人时,就害孟升德被发配到印尼大半年,这个投名状来得妙,孟升荣对她当然不一般。”
宿淼趴在韩勒怀里,把玩着他的衣领。
突然问道:“她想把我弄过去送给孟升荣???”
这话一出,宿淼腰间被重重勒了一下,她连忙安抚韩勒:“我好好的在你怀里呢,又不是她想弄走就能弄走,别气啊,哥哥。”
韩勒:“哼。”
宿淼摸着下巴,忽然笑道:“那她真傻,我干嘛好好的日子不过,就为了几句话跑香港做见不到人的外室?”
韩勒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亲,也笑了:“香港确实是繁华之都,也是欲
望之都。在她眼里,一个安南不算什么,连上海、京市在香港人眼里都是乡下呢。我不被她看在眼里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即便覃家,估计她也不觉得有何可忌惮的。”
华国这么大,为共和国扛木仓出力的是千千万万的人民,覃家在其中又算什么呢?比覃家贡献更大的家族更是不少。
几千年历史,许多观念已经刻入骨髓了。急流勇退、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付香香这种人不会懂。
何况,覃家明面上的“官儿”只有大舅四舅。
几个老表既没从政,也没从军,走的是科研路子,如今在哪个山沟里都不知道。如此,跟江浙那些根系繁茂、两手押宝的家族相比,他们显然不够出名。
别说付香香这个外来和尚不懂覃家。
即便是安南本地人提起曾经的覃家,也大都是感慨一句:安南以前最大的官儿覃信林的子孙后代败落了啊,人都不剩下几个了。
宿淼嘟了嘟嘴:“我看过地图啦,香港才一粒米大,再是繁荣漂亮又有什么用?现在赚钱多又有什么用?我就不信十年,二十年后,他们还能俯视咱们?”
这话一出,韩勒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