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攸之还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粗糙的拨浪鼓,举在洪文眼前逗他玩。
洪崖救了他们的命还给大家治病,偏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他们也只好将这份感激转到小孩儿身上。
更何况,这小娃娃也确实招人疼。
小孩儿眼睛亮闪闪的,一边伸手去够,一边去看洪崖,“丝忽~”
洪崖失笑,“拿着吧。”
回去的路上,郭攸之带人唱起歌,很独特的调子,有点像当年洪崖在西北征战时的长曲,可又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等唱过几回之后,洪崖就听怀里的小东西竟也跟着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哼起来。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大笑。
洪崖单手控缰,另一只手捏着洪文的小肉手玩,又对郭攸之道:“如今仗也打完了,边境到底乱,怎么不带着兄弟们往内地来过活?”
他们有这一手打猎和走镖的本事,到哪里都饿不死。
郭攸之却笑而不语,问得多了只给出一句话,“洪兄见了我的兄弟们就知道了。”
几天后,洪崖果然知道了:
黑风镖局里的人多是杂毛。
杂毛就是两国甚至多国百姓结合后生下的小孩,因兼具两国人的特征,却为世所不容,好些的叫他们杂毛,坏的骂“杂种”的多得是。
尤其前些年战火连天,好些杂毛都是无辜女子被外族蛮子强/暴后的未婚生子,地位越加卑贱……
郭攸之把洪崖介绍给大家,又对他说:“早年确实苦,可如今习惯了,反倒不适应人多的地方了……”
他也是杂毛中的一员,只不过外族人的特征不明显,所以处境略好一点。
但因为他母亲非婚生子,所以也仅仅是好一丢丢而已。
洪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其实郭攸之一直都在留意他的神情,生怕好不容易认个兄弟又散了,此时见他神色不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都活泛了。
当然,话也更多了。
黑风镖局里也有女眷,无论老少都很豪爽,与其说是镖局,更像是部落,而郭攸之就是这个部落里的少年首领,热情洋溢带着点莽,但值得所有人的信任。
洪崖率先向他们展示了善意,然后这群人就加倍回报。
他们会把最肥美的肉献给尊贵的客人,挤最香醇的牛奶给洪文吃,带着他玩羊骨,啃刚从沙土里□□的脆生生的萝卜……小孩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健壮,原本白嫩嫩的脸蛋也染上风和阳光交织的蜜色。
他看上去已经有点像放久了的油炸糕了。
洪崖则会跟着郭攸之他们一起去打猎,采集中原腹地少见的草药,搂着小徒弟认药、看病,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困得一脑袋扎进药筐里。
他也不去捞,反而笑得满地打滚,最后还是洪文自己顶着浑身药渣,迷迷瞪瞪钻出来,瘪着小嘴挥舞着小拳头来打,“丝忽坏蛋!”
洪崖往往会龇牙咧嘴,不是装的,这小东西劲儿真的大。
渐渐地,洪崖可以在黑风镖局一切地方来去自如,所有人都把他当自家人看待。
他看到了仓库深处落满灰尘的残破铠甲,直到这会儿才知道,黑风镖局曾不止一次默默地斩杀外敌。
或许他们身上流淌着外族的血,可却一直以汉人自居,更从未向世人诉说过自己的功绩……
洪崖忽然心潮澎湃,于是硬拉着郭攸之和他的兄弟拜了把子,自此兄弟相称。
短短一年之内,洪崖亲眼目睹,或者说亲身参与了黑风镖局的迅速崛起,看着它从一方小部落成长为一呼百应的关外扛把子,很有点老父亲的欣慰。
然后在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他又带着洪文走了,身后是黑风镖局送行的大旗。
“走了!”
他没回头,黑风镖局的人也没挽留,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此之后,外人说起黑风镖局时总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有大当家、二当家和四当家,却独独没有三当家?
有知道内情的人就会笑,三当家在外游历,还没回家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