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故抿嘴,将脑袋再次缩到郁詹怀里,不吭声。
郁詹没有逼他,他能感觉到时故再一次加速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就在郁詹以为时故不会再说的时候,他却又开了口:“有药的话……见到血,或者感觉到有人要杀我,就会犯。”
郁詹:“那没有药呢?”
“没有药的话,如果情绪稳定,别人不动手就没事,如果情绪不稳定,一靠近就会发作。”
时故的声音特别特别小,说完,还忐忑地看着郁詹。
郁詹见过这样的眼神,那还是很久以前,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狼狈地坐在地上,怕被周围人嫌弃排挤时露出的眼神。
没有人比郁詹再清楚,这样眼神之下蕴含的恐慌与害怕。
他眸光渐深。
郁詹不是个会煽情的人,一直都不是。
但现在,或许是喝醉会让人意识不清,也或许是时故的目光,准确地戳中了他儿时少有的软弱时刻。
于是他顿了顿,轻轻松开了时故,直视着他的眼睛。
时故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被郁詹半强迫地捂住脸,强行转了过来。
“你很好。”
一片残破狼藉的背景之下,郁詹的神色严肃认真:“特别特别好。”
平时的郁詹虽然也有些不苟言笑,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嘲弄的,嚣张的,亦或是静静地站在角落,用一种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有些懒散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严肃认真这个词语,似乎和他并不太搭边。
——这一点其实他和时故很像,时故也总是一个人发呆,并将周遭事物尽收眼底。
而现在,这样的严肃出现在他的脸上,却并不让时故感到紧张,反而有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我会帮你找最好的医师,寻最好的灵药,他们会治好你的病,然后,你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便是九晟天尊也没有办法和你媲美,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
时故好像愣住了,一动不动,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肌肉有些紧绷,就这样傻傻地看着郁詹。
而郁詹的话还在继续:“你还会交到很多朋友,会有自己的爱好,会在太阳底下开怀的笑,会成为最耀眼的一道光。我知道,你很想要自由,对不对?”
自由……
当然想要,想得要疯了。
可是……
可是,从来没有人跟时故说过这些,所有人都让他接受命运,叫他乖乖听话,骂他是个怪物,害人无数,同时却又想从他身上获得利益,虚伪至极。
也从来没有人……哪怕一个,告诉过时故,他会有很好的未来,就算偶尔遇到一个好人,也只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摇摇头,转身离去。
郁詹……是要帮我?
“帮”这个字实在是太陌生了,以至于过了好一会,时故才意识到这一点。
“可……可是……”
时故的手不知何时有些许的颤抖,他慢半拍地用另一只手按住,却发现两只手都是一样的抖。
几缕阳光从裂开的建筑物中渗透进来,洒在二人身上,郁詹那双向来攻击力十足的眼睛现下却坚定中带着温柔,将时故眼中的慌乱与犹豫全都看了进去。
过去的十几年,时故承受过很多痛苦。
但或许是遭受的足够多了,渐渐的,也就麻木了。
可现在,在郁詹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光之下,铺天盖地的委屈却倏地包裹了时故,好像一个在外面受到了欺负的孩子,一回到家看到亲人,就骤然破防。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就连眼眶都有了些许的红。
“我求过医生的……”
时故喃喃着,不知道是在同郁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求过的……我跪下来……求了好久好久……”
“他说……他不能给我治……”
“他还把我……抓走……”
极致的痛苦让时故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时故紧紧抓着郁詹的胳膊,巨大无比的力气让骨骼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咔咔”声,但沉浸在痛苦里的时故没有发现,温柔看着时故的郁詹也仿佛感觉不到。
郁詹一把将时故再次搂进怀里,在他背上轻拍。
“他不给我治……”
时故还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我是……坏孩子吗?”
空洞的声音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刺得郁詹心如刀绞。
“不是的,你不是,你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他们都说我是怪物……”
“不是的,那只是他们太弱了。”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时故的背,郁詹轻声开口,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带着厌恶与阴狠,但声音依旧温柔。
“世人都是这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太强了,所以他们害怕,怕你会抢了他们的地位,夺了他们的权势,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时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于是他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模糊。
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郁詹的肩上,他拍打时故背部的手一顿,随后,又一次轻轻推开了时故。
低下头,郁詹直视着时故泛红的眼,以及眼中的迷茫与无措。
但这一次,时故没有躲闪了。
尽管看得出来,他目光依旧慌乱,还带着淡淡的,无能为力的悲哀。
郁詹忽然笑了笑。
黑色的魔纹一点一点自颈后蔓延开来,逐渐侵蚀了他半张侧脸,看上去邪性诡异,却又有种奇特的俊美。
随后,他又牵起了时故的手,将它抬到与自己脸部平行的不远处:“你看,我才是怪物,非人非魔又非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时故一愣。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直视郁詹脸上的魔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许多。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而是伸出手,在魔纹上摸了摸。
那魔纹凹凸不平的,感受到外界的压力,甚至还会微微扭动,像一只只钻入了皮肤的诡异长虫,有些瘆人。
郁詹任他摸索,甚至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手。
“你不是。”好半晌以后,时故才轻声道。
闻言,郁詹挑了挑眉,握住了时故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他的手很大,尤其是在时故这么个小骨架的对比之下,直接就牢牢地将其包裹在了手下。
忽如其来的触碰让时故顿了顿,但却并没有将手抽出。
“对,我不是。”
阳光下,身材高大的黑衣青年目光平静,那是对前路清晰无比,并不怕承担其一切后果之人才会露出来的平静。
“我会让所有觉得我是的人统统闭嘴,会让曾经对不起我,伤害我的人跪下来道歉,我也会……治好你的病。”
破了的大殿有些漏风,吹起了二人的长发。
可能是参加庆功宴的缘故,郁詹平时半扎的头发今天完全绑了起来,高高的马尾让他看上去英姿飒爽,银白色的半边面具也给他增加了一分神秘,配上那一身华贵的玄衣,既像个神秘侠客,又像个高贵公子。
“时故,你相信我吗?”
仇祎半天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在忙着作甚,其余魔族则纷纷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到这个隐蔽的小小角落里,两个分别来自于两个世界的怪物,正在进行一番对话。
时故没有回答郁詹的问题。
轻仰起头,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黑衣青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二人都是外貌极为出众之人,一黑一白站在一块,仿佛一张绝美的画卷。
“你会陪着我吗?”
时故的声音很轻很轻。
郁詹笑了。
“只要我还活着,就一直都陪着你。”
“所以,不要再活在过去了,好不好?”
时故一颤。
但很快,他也笑了。
这笑容是他犹犹豫豫照着郁詹学出来的,看上去有些别扭与古怪,但依旧让他平日里显得有些呆板的脸生动起来,异常好看。
时故摩挲了一下放在郁詹脸上的手,缓缓点头。
“好。”他低低道,“我治。”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总营养液居然过了万,嗷嗷嗷,你们实在是太给力了,紧赶慢赶可算加了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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