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祉颓然地将息雨环抱于胸前。
息雨不再嗡鸣作响,只是偶有响动发生。
便像是不死心一般——
它仍想着与聆风在一起,仍想着自己的主人与聆风的主人在一起。
萧云谏快走两步,凌祉却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从前在无上仙门还未有那些弯弯绕绕时,他就是这般跟着他的。
那时候,他还打趣凌祉是否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蛊。
竟是他去往何处,都是知晓的。
只是从前的萧云谏不在乎,如今的萧云谏却是反感极了。
他倒宁可凌祉做个有骨气之人,别再把从前的把戏码用在自己这个“失忆”之人身上。
他不愿多言,直直地招了云来。
离了凌祉十丈远,他才俯身在云端向下望去——
凌祉仍守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他看不清凌祉的一张脸,只依稀可见其上的落寞。
只是……落寞又如何?
萧云谏启了云,回了停云殿。
梦神那处自有天后与扶英公主自作安排。
他已将能言能说地全然告知于二人,剩余的便不是他能掌控得了。
待他回到停云殿之时,青鳞正张罗着停云殿新换的布置。
萧云谏却摆摆手,示意旁的神侍皆离开,只余下青鳞一人。
青鳞心下有些打鼓,问道:“神君,发生什么了?”
萧云谏朝着下首圈椅扬了扬下颌,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想同你说说三百年前,我在凡尘身死之后的事情。”
那时他知道自己当真要死了。
也是用着生命来将这段感情画上了句号。
亡故的一瞬间,他便觉察自己的神识归体,意识消弭。
此后,他便失去了全部五感。
等缓和过来之时,他已是在停云殿中,只自己不愿醒来罢了。
青鳞却有些惶恐,怯怯懦懦地道:“神君,是我做错了何事吗?”
萧云谏一怔:“没有,只是我想听。”
“神君身死坪洲府后,凌祉整个人癫狂,险些就要真的堕魔。那时候他的额心已出了魔纹,我瞧的清清楚楚。而后,是遥天真人控制住了他,将他带回了无上仙门。”
“那时我便脱了身,离开了凡尘,回到停云殿料理。再往后几十年,我曾瞧过一次,凌祉不再浑浑噩噩,好似也恢复了从前模样,只是再也笑不出来。他时常冷着张脸,就连遥天真人都频频摇头。”
“而后两百年没有再去瞧过,直到重羽下界办事,告知我遥天真人和凌祉皆不在无上仙门了。前者传了掌门之位与您凡尘师弟,而后者——”
“后者说是修习了无上仙门的禁术,以窥天之法飞升成仙,却在飞升当日堕了魔,从此再不知踪影。”
之后的故事,扶英那日便也说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也算是了然。
他舔舔唇角,又问:“那你呢?”
青鳞没明白:“神君所言为何?”
萧云谏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他不过想问,自他死后,凌祉又待凡尘那个生着自己容貌的青鳞如何。
青鳞绞了下衣角,好似领会了什么。
他道:“凌祉本就不是在意我的,而后他也同我说了,只爱神君你一人。”
“一人?”萧云谏冷笑着摇头,“也只是凡间那一人罢了。”
他随意摆摆手,又道:“若是不能将凌祉也塞进那梦境之中,这几日便收拾一番,我也有许久未去我那封地——长飚之墟了。”
萧云谏想的倒是千般万般的好。
可真到了那日要将恕霜与扶英送进编织的梦境中时。
恕霜却开了口:“先生,你就莫要随我同去了,只余我与公主二人,便是最好不过。”
萧云谏顿时抠紧了白瓷盏,指甲无意识地在其上刮了两下。
恕霜这一句话,竟是生生将他好好的退路全然折断。
凌祉抬眼望向萧云谏的方向,可却得不到萧云谏一个回眸。
他垂下头,自顾自地如同酒一般狠狠地灌下一杯茶。
滚烫的茶水灼烧了他整个胸膛,炽热刺激得那颗只为萧云谏而跳的心——
愈发悸动。
扶英公主噘着嘴:“你倒是将我的话语全说了,我还想叫云谏陪我去呢!”
恕霜心如擂鼓,倒是有些失了魔帝风姿。
扶英瞄了他一眼:“不让便不让,我只带一位神侍,可好?”
她似是已退了一步。
见恕霜点头,她这才计得逞地朝萧云谏歪歪头。
梦神织梦,须得本体入梦。
若非如此,堂堂魔帝又怎会接受这般无礼提议。
又怎留下凌祉不一同而去。
萧云谏其实心中也明白。
有时他甚至佩服于恕霜为追寻扶英的胆量。
竟是要在这段时日,弃魔界为不顾了。
清风化雾,伴着天边彩霞。
梦神织好了一个漂亮而又完整的梦境,只待恕霜和扶英入梦。
无人所知那梦中究竟会发生何事,只晓得那是一场河清海晏的天平盛世。
恕霜先扶英一步而入,只道:“我于其中等你。”
扶英回首看了一眼萧云谏,半开玩笑地道:“那我,便不去了吧?”
她的余光触到冰冰凉凉的凌祉身上,又啧了一声:“省得了,我要走了。”
萧云谏朝她挥挥手:“等你归来。”
扶英却是在险要踏进其中的一瞬,回眸浅笑道:“阿兄,如果我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我会摇动铃铛的,你到时候一定要进来救我!母后所生的兄弟皆是靠不住的,我只有你了。”
她扬了扬左手,手腕上坠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银铃铛。
那是他们小时候所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