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总偷偷摸摸背着天后溜出去,叫人寻不到。
天后便给二人栓上了此物。
至少叫他们知晓彼此在何处。
萧云谏抿着嘴,郑重道:“好,放心吧。”
他说得轻轻巧巧,却是在扶英入梦的那一瞬,仍是又唤了一句。
扶英公主仰面阖眼摔入那梦境之中,桃腮粉面终化作一声婴啼。
萧云谏凝视了那梦境许久,直到梦神同样也送了神侍下去。
方才道了声:“多谢。”
梦神扶拳道:“风神客气,本该是我应做的。只是这一场梦,我只给了他们的出生,未来何样便要由他们自己抉择。”
萧云谏离去,与天后禀报了此事。
扶英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天后身边,这般别离场面,也是叫天后看不得的。
她捧着心,摇摇头道:“扶英与你,都是长大了。”
萧云谏没言语,只将自己该说的皆说了。
归至停云殿后,萧云谏瘫在软衾上许久,方才凝了神。
他端的是一副高傲架子,可到底九重天上皆是点头之交。
唯有停云殿中人,加之扶英,才是他所重视的。
如今扶英去了梦境。
回来之时,也许就是扶英去魔界,而他们不再相见之日,想及此却也有些难过的。
好在凌祉方才没有追他出来,也叫他消停了片刻。
他起了身,在停云殿中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寻着那银铃铛。
唯恐当真错过了什么。
好容易在书架的玉盒中寻到,萧云谏方才忆起他之前还瞄过一眼。
只道:“放在此处,决计不会找不到。”
他将银铃铛挂在床头,风过无声。
唯有真心实意地去求助,那铃铛才会叮叮当当地想起。
为了信守对扶英的承诺,萧云谏也去不得长飚之墟了。
他正欲传青鳞,炎重羽便已晃悠了进来。
他同背后夕阳融为一体,道:“凌祉方才又送来一副白狐狸皮围领,说是你用惯了的物件儿。”
萧云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许久,他方才长舒了一口浊气,问道:“他当真没完没了,是吧?”
这几日,凌祉日日要送些东西来。
不是他从前在无上仙门无定峰中的陈设,就是灌着同样回忆的玩意儿。
前两天,竟是亲自将他自己所居的修竹阁门前那两座石狮子,齐齐地端了过来。
炎重羽都惊掉了下颌,只道:“送来作甚?摆着辟邪吗?”
就连停云殿那些个洒扫神侍也颇有微词——
“那位魔尊,是将我们停云殿当做仓库了吗?竟日日送这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儿来!”
“就是说呢,神君一个也不摆出来,都叫我们丢去沉墟台落灰。他还是这般,乐此不疲。”
“我倒是觉得那魔尊倒是痴情用错了人,神君最是不在乎这情情爱爱,不然哪会不尚公主,拒绝了花神、水神、火神的求爱呢!”
炎重羽在一旁咳嗦一声,道:“都是无事可做了吗?”
神侍们即刻便取了自己的器具,轻扫起了偌大的停云殿。
他张望了两眼,今日却是没有见到凌祉来送那些个零碎。
回首一瞧,萧云谏方从殿中行出,一身雪青色的窄袖内衫,配着件薄如蝉翼的丝罩。
萧云谏的目光似乎也有意无意地落在门口方向。
与炎重羽撞了个正着之时,有些窘然地抽了回来。
他拂袖一展,问道:“你是无事可做了吗?在此闲逛。”
一旁的神侍噗嗤一声险些没憋住笑意。
萧云谏斜了一眼,正欲转身之时,却听门被叩响。
神侍看看炎重羽,炎重羽又瞧瞧萧云谏。
萧云谏平白翻了个白眼,道:“看我作甚,去开门啊!”
其实谁都心下了然,这会子来人定是凌祉。
萧云谏倚柱隐去了自己身形。
仿若是有几分期待,凌祉今日又能搬什么回来。
凌祉今日倒是两袖空空,只手里拎了两幅药包。
刺鼻的草药味道,隔着八丈远就蹿进了萧云谏的鼻腔中。
让他不禁打了个喷嚏,显出了型来。
凌祉见他也在,刹那间脸上寒霜便被欢欣取缔。
他扬了扬手中药包道:“我知风神殿下曾患心疾,便在民间寻了良方,望风神殿下笑纳。”
笑纳?
纳倒不必,萧云谏当真被他此番气笑了。
他从前怎是未觉得,凌祉竟然这般……脸皮都不要了。
有疾的那个,是凌祉才对吧?
他缓步走下高台,立于停云殿的大门内。
而凌祉却止步于其外。
萧云谏周遭抑制不住的风力,裹着他的薄纱广袖飘忽了几下。
他朝着凌祉启唇一笑。
凌祉好似要湮灭溺毙在那笑意之中。
紧紧被他握住的息雨也抖了几下,彰示着夷愉情愫。
他的心如同被提起,只当是萧云谏又会对他说出一句:“师叔。”
可萧云谏又怎会?
他不再是那个为情摆布的灵修,而是如今九重天上不可一世的神。
他冷哼一声,只道:“有你这一味药,不是已经够了吗?况且药到病除后,病人最厌恶的……就该是那味药。”
——“你说,对吧?”
他噙着冽冽笑意,直直地望向凌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