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打着哆嗦,又是往回挪了几步。
几个胆子小的更是一头往家里栽。
可是萧云谏又如何能叫他们当真跑开?
他在周遭立了几堵看不见的风墙,可是若真的离开,便会一头撞上去。
几人吃了瘪,虽是未曾磕疼,但也觉察到了面前这二人皆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他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
交头接耳半晌,方才有一位头发、胡须全白的老者替所有人出了门。
老者说道:“年轻人,你们是当真只想要歇脚、饮茶吗?”
萧云谏看着老者向两边扬起的鼻尖,咧咧嘴道:“您说得对,确实不止于此。我想知道的是——”
“你们为何会将我们视作‘丑’?”
“这镇上为何只有老人孩童,而没有青壮年?”
“这里……到底是何处?”
“还有——”萧云谏眼皮一垂,将他眸底的怪异颜色掩去,“你们可知……悬暝幻境。”
他一水儿问了许多。
可每句皆是踩在了镇上居民愤怒的点上。
只是他们敢怒而不敢言。
蜉蝣撼树、螳臂当车,他们如何能与萧云谏相敌?
虽是萧云谏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言语间也多是恭敬。
可他们却仍觉得萧云谏就是魔鬼,令他们惧怕。
老者叹了口气,挥挥手让身后的居民稍安勿躁。
他说道:“这位……额,可否先收了您的神通,让他们尽数回到自己家中。您所有的疑问,都由老朽来替您解答。”
萧云谏一拂袖,那周遭的风墙便隐去。
他又道:“这是自然,多谢您。”
百姓们也各种散去,锁上了门窗。
独独留下老者一人如赴死般面对着萧云谏二人。
老者拄着拐杖,寻了一处椅子坐下。
凌祉抱剑于萧云谏身后,默不作声地做萧云谏最忠诚的守护者。
萧云谏也拉了椅子坐在老者面前。
他唯恐老者惧怕,多离了老者几尺。
他怀着歉意地说道:“我们并非想要伤害你们,只是方才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对此,我们实在抱歉。”
老者冷哼一声,仍是吹胡子瞪眼睛,并不原谅萧云谏的模样。
只是老者仍是说道:“方才你问询的几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只是你要告诉我,你是何人,为何要寻那所谓的……什么劳什子幻境。”
“是为悬暝幻境。”萧云谏道,“我与他……皆是灵修,因着某些原因不得已困在十尺之内,非得要悬暝幻境中的悬暝草,方可解。”
他刻意没说明自己真实的身份,反而谎称了灵修。
这老者不过普通人,哪里又分得清神君、仙君与那灵修、魔修呢?
老者惊道:“你们想要那仙草?!那你们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命——”
萧云谏一动。
凌祉即刻便在背后轻拍了他一下,稳住了他的身形。
“你们也瞧见了我们生得一副什么模样,孩子们因着从小便觉得我们这般是美,见到你们便只觉得丑陋。但我们这般,则是因为你们所言的那幻境。”
“我们原先,便生活在三十里外的一处林子边,那里依山傍水,我们亦是活得悠闲自在。七十年前,那突然出现的幻境却毁了我们。”
“那里面有大蜘蛛,生了一张美人脸。虽是比不上你二人,可是远比我们平日里见过的都好看。它们是畜生,更杀了我们原本镇子里许许多多的人,特别是生得好看之人。”
“我们这些丑陋的,便逃了出来,在此定居。我们记恨那美人蛛,变更讨厌生得好看之人,逐渐便成了这幅以丑为美的模样。”
老者又是用拐杖敲了敲地,叹了口气:“这般,你们还敢去那什么劳什子幻境中,取仙草吗?”
萧云谏啧了一声。
凌祉在他身后缓缓开口道:“生了美人面的蜘蛛我倒从未曾听闻过,只是从前在魔界,看见过有关于生了鬼脸的大蜘蛛的画册。那兽类名唤鬼面蛛,亦是凶恶异常的。”
老者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流转,见他们并不十分关注自己,忙不迭地起了身,拖着坡了一半的脚,奋力往家里挪着。
萧云谏余光瞥见了。
只是他们如今叫这镇上之人惧怕,便是想要搀扶一下,都不能真的动手。
叫这老者自己回去,松一口气,方才是上策。
他们没法再留在镇子上,干干脆脆地离开了。
走到远处,敏锐的五感还能叫他们听到镇子上的人慨叹他们终于离去了。
萧云谏回首又瞧了这镇子。
方才觉得四四方方、规规矩矩的镇子,如今倒更像是一个窄小的匣子,将他们所有人困在其中一隅,惧怕着所有一切。
“这么说来,碧璋所言那修士的话便是可行了。”萧云谏点点头,“他所见的,应当就是这些人。”
凌祉却骤然顿了下脚步,他拉住了萧云谏的手腕,对着他摇摇头道:“不,不对。”
萧云谏不明就里:“什么不对?”
凌祉又道:“时间不对。师兄寻到碧璋是在一百五十年前,而方才那老者也说,悬暝幻境是在七十年前,忽然出现在此处的。”
萧云谏一惊:“你的意思是?——”
“若是镇上人没说谎,便是这悬暝幻境会移动。”
“但炎重羽的信息上,又与此处对应得上,这便是矛盾的地方。”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几乎不见踪影的镇子,说道:“除非,他在说谎。不过我们也无从靠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