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定宾客名单并不是件容易事。
萧云谏即便是睡醒了,却也一直抓耳挠腮地焦急。
他缓缓写下几个名字,又全然划了去。
将纸张揉皱之后,他揉着额角对凌祉说道:“不然还是你来拟定吧,我实在是没这个脑子。”
凌祉接过纸笔任务,便也没含糊。
但是萧云谏空闲了不多时,又凑上前去。
他踌躇半晌,还是说道:“师叔,梦神是定然要请的,那恕霜呢?”
凌祉写下恕霜的名讳,旁边又跟了扶英。
可一瞧见扶英,萧云谏却有些迟疑:“若是拟请了扶英,那必然是要邀请天帝天后前来的。虽是天后养育我长大,但……”
凌祉心知肚明,萧云谏犹豫的是那时候,天帝伙同天道骗他的事情,已然是叫他有了阴影。
只是,凌祉还是提笔书写下了天帝天后的名讳。
缓缓地又与萧云谏解释道:“阿谏,你我二人如今并无旁的亲眷还在人世,除却天后天后是为长辈,便无旁人能替我们主持这大婚仪式了。”
萧云谏叹了口气,捏紧了手边的茶盏。
可凑在唇边许久,还是未曾饮下去。
他明白凌祉所说的意思。
如今却也只有慨叹:“若是师父还在便好了。”
只是沈遥天同着碧璋一起,被杀生唤情剑刺了个对穿。
是他放弃轮回,陪伴碧璋消弭在了这天地间的。
即便是所有人都在怀念、感念他。
可数百年已逝,他的名讳如今也并未还有许多人记得了。
萧云谏顿时觉得有些体谅与可悲。
可转念一想,便是沈遥天也并非真的希望所有人都记得他。
不然凭他的善举,再转世为人被人敬仰,也并非不可能。
是沈遥天亲自选择了,与碧璋一同,死生不复这天地之间。
当真也应了他二人曾经许下的承诺,生死相随。
萧云谏抿了抿唇,叹息却又笑道:“师父不在也挺好的,也挺好的……”
凌祉听罢他的言语,不禁轻拍了拍他的腰侧,算是无声的安抚。
萧云谏与他对视一眼,还是在天帝与天后的名讳上打了圈。
他不再琢磨了,只道:“兴许他二人,根本抽不出闲暇来呢。那般,我们也算是忘却了礼法。”
炎重羽与青鳞,是必然要去的。
不然就算是不请他们,青鳞那如今的操心性子,是自己也要跟上去,替萧云谏收拾婚宴的。
炎重羽便更不必说。
自是青鳞去何处,他便去向何处。
只是可怜了梦神,他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也就时不时地来停云殿寻他们吃吃果子喝喝茶,顺便瞧瞧萧檀的功课罢了。
梦神从不愿多认识些旁人。
若非必要,他甚至连自己的宫殿都不乐意走出去。
只日日在里面,瞧着自己造梦的工具,研究着。
萧云谏每次都忍不住说他两句。
可他总有理由顶回来。
久而久之,就连萧云谏都懒得开口,便随他去了。
凌祉又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萧云谏瞧了一眼,亦是颔首道:“霍师弟定然是要邀请的,这沈师妹也是同样。她是无上仙门中……为数不多剩下的,我们还相熟之人了。只是不知他们,可还愿意再来长飙之墟这个伤怀地方。”
无上仙门中,许许多多人折在了无上仙门中。
更是多的被碧璋操纵之人,是死在同门的手中。
萧云谏看了看自己也曾沾染过同门之血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自己全然放下了,可思及此事,心中仍是酸涩得要命。
他站起身来,环住凌祉的脖颈,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搁在了凌祉身上。
他抱着凌祉,又说道:“师叔……我想他们了。”
想逝去的同门。
想沈遥天,甚至想碧璋……
凌祉抚摸着萧云谏的手臂,认认真真地说道:“阿谏,只要你还记得他们,他们便会一直都在的。”
萧云谏嗯了一声,缓缓又点了头。
他环过凌祉的身子,就着凌祉的手,又多写下了几个名讳。
他们拟定邀请的宾客并不十分多。
虽说萧云谏总言语梦神不爱与人攀谈,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九重天上的神君多得是面热心冷之人,他也从不与其真的交心。
如今婚礼,更不会邀请他们前去。
还有在凡间应了云和楼的掌柜的,还有小明他们二人。
也是合该放进名单当中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来了长飙之墟这等仙境之时,会不会分外诧异。
尤其是小明二人,便是连他们的真实面容都未曾瞧见过呢。
萧云谏忍俊不禁,又道:“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忽而吓一跳,好好的邻居,突然就变成神君了。”
他欢喜着,又是将小明他二人的名讳补上。
只待到时候差了炎重羽,唤上可载人的禽类,将他们以及云和楼的几人,皆是驮到长飙之墟即可。
这么一定,便是三两桌就能全然坐下了。
萧云谏看了看宾客名单,只说道:“这般,那云和楼的大师傅,可是不必那般操劳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他们可从未尝过云和楼的美食,定然是要多做些花样的,到时候再让他们大开眼界一番。”
他细细思索着婚礼上的每一项安排。
仿照着自己瞧见的小明二人家的流程,一点一点地在脑海中捋着。
又是奋笔疾书的,将自己所印象中地全然誊写了下来。
一条一条地罗列完,抬眼就撞上了凌祉的眼眸。
他伸了个懒腰,从背后勾住了凌祉的脖颈。
又说道:“师叔,你快些瞧瞧,我可还有落下什么吗?”
凌祉取过纸张,细细致致地浏览了一番,又用朱笔圈圈点点地补上些字。
萧云谏就这般撑着下颌看着他,半晌又说道:“从前倒只觉得我的字迹同你的像,如今这般放在一处瞧着,还是你的更为好看许多。”
凌祉的笔锋一顿,不禁笑道:“阿谏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时候在无上仙门,也从不愿与旁人有过多的交际,不过日日在修竹阁里习着笔墨。”
萧云谏撇撇嘴,又反驳道:“哪里是如此?若非你的天赋极高,又怎会是无上仙门最年轻的长老?”
凌祉写完了自己自己的见解,又是平和地说道:“是因着我的辈分罢了。”
他又将纸张递还给忍不住摇头的萧云谏。
萧云谏瞧了一眼,便只说道:“还是你更细心。”
喜帖送去了各处,萧云谏就歇在停云殿中,有些焦急地等着回复。
他虽是面上平和,可总是坐不住,时不时要站起来逛上一圈。
凌祉瞧着他,眼底全然是笑意。
可却未曾制止,只觉得这般的阿谏,愈发得可爱鲜活了起来。
最早应得果真是梦神,他直接提着礼物前来了停云殿。
当着面对萧云谏他们二人说道:“我过几日便先行启程去长飙之墟,若是有甚我能帮上忙的,可定是要言语一番。对了,那礼物是我新觅的造梦法子,你和凌祉大可去瞧瞧、玩玩,定然会叫你们在梦中,快活异常的。”
说罢,他还朝着萧云谏挑了挑眉,露出个得逞般的笑意来。
萧云谏嘶了一声,赶忙把东西塞给凌祉。
耳垂有些红红的,说道:“师叔,快些收起来,莫要搁到沉墟台去了,那地方容易被旁人碰到。”
而后便是魔帝魔后两位,亦是赶忙差人传信回来。
只言道定然不会耽误了时日,前一日便会领着岁岁和她的两位兄长前来的。
只是又多嘱咐了一句,只说岁岁吵闹,劳烦萧云谏为他们安排个远些的院子。
萧云谏也一一记下了。
无上仙门中的霍师弟与沈师妹,自然是忙不迭地应声。
即便是长飙之墟掩埋了他们许多的同门,可如今轮回转世,他们也寻回了不少从前的同门来。
说是对着长飙之墟仍心有余焉,但却还是表明自己定然会前来的。
萧云谏琢磨了半晌,还是又给无上仙门去了封信。
只言说,劳烦霍师弟将那无定峰梨花树下所埋的精酿,一同带来了。
而后便又是小明二人,是亲手所书,道了他们定然会前来。
却也疑惑,缘何萧云谏未曾告知他们地址,只写着到那一日,他们便会知晓的。
云和楼的掌柜则是洋洋洒洒地写了长篇大论回来,将自己觉得好的菜色一样写了一个遍,又言说自己到时候会提前几日准备好各种食材,领着大师傅前来的。
据炎重羽所言,那传信的鸟儿回来对他忍不住一阵牢骚,只说道:“这掌柜的也太能唠叨了,一边说着,一边还要写东西,生生说了半日,放将那信件写好,厚厚的一打,险些叫他这只可怜的小鸟儿飞不回来。”
独独只有青鳞,一直期盼着收到喜帖,可却一直未曾收到。
他眼见着炎重羽纵着禽类,一封封地将喜帖送了出去。
却从没有一封属于自己的,心底也是有些焦急了。
正巧着他晃悠过了萧云谏的面前,恍惚着,险些要撞上一旁的神侍。
萧云谏瞧见了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忙唤住了他,问道:“青鳞,是这几日太累了吗?我瞧你的状态并不十分好。若是身上不爽利,便去歇息几日吧。”
青鳞听着萧云谏对他关怀的语调,终是没耐住,问了出来:“神君,因为我……我是不是不能去你的婚宴了?我至今还未曾收到我与重羽的那一份。神君,你可是不要我了?”
萧云谏瞧他这幅模样,忍俊不禁。
可即刻便又从怀中掏出了那大红滚金的喜帖,递到了青鳞的手上。
而后,便又解释道:“我总想着,理应亲手给你的。”
青鳞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
他先是展开瞧了一瞧,见到那名讳上是将他与炎重羽并排写的。
心中愈是欢喜与感恩。
他便如同捧着什么至宝一般,细细致致地又将喜帖折好。
赶紧揣进了怀中,不叫旁人瞧见。
随后,他又是对着萧云谏行了礼,说道:“多谢神君还念着我,青鳞……真的很感谢神君。”
萧云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立马说道:“你帮了我那般多,我便是忘记了谁,都不会忘记你的。当然,亦是不会忘记重羽的。”
“哦对了。”萧云谏一挑眉,却是话锋一转,就像是刻意挑拨一样说道,“我先前将此事同重羽说过了,他未曾告知于你吗?”
青鳞先是呆愣了一瞬,随即连忙对着萧云谏行礼告辞。
脚步匆匆的,便要去寻炎重羽了。
不出多时,萧云谏便听见了不远处炎重羽压抑着的讨饶之声,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毕竟,他又未曾骗人,不是吗?
天帝虽是不能前来,可天后娘娘却是实打实地推了许多事。
萧云谏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是对着天帝心中有结,可对这个抚养自己长大的天后,还是很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