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安排,也算是让他能舒心了。
梦神最早,与萧云谏二人一同至了长飙之墟。
随行的还有又被迫读着各样古籍的萧檀,一路上都哭丧着脸。
但到底是要回到自己成长的地方,他心中还是有雀跃的。
炎重羽与青鳞在两日后,收拾完了停云殿的事宜之后,也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长飙之墟。
那时候萧云谏已经着手,布置了许多。
见他们前来,立马骄傲地展示了自己的成果:“瞧瞧,可还是不错吧?”
青鳞立马恭赞道:“神君可当真厉害,竟是将此处布置得这般漂亮。”
之前被萧云谏摆了一道的炎重羽,却是哼了两声,说道:“小鲤儿你瞧,神君没有我们,也很厉害呢。”
结果自是又被青鳞训斥了一通,叫他莫要再说话了。
青鳞到底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本是预备着在长飙之墟多休息一番的他,在瞧见萧云谏亲自布置之后,立马也跟着上了手。
炎重羽见劝诫无用,便也随着上了手。
只是做着许久,青鳞却忽而意识到个问题:“神君,我怎得从未见过你的喜服?可是还未做好?若是需要去取,便差炎重羽这只鸟儿去吧。”
萧云谏听罢这话,顿时一怔。
他好像……忘却了喜服这件事。
他猛地转头,看向凌祉。
在凌祉的面容上,同样看见了诧异。
他张了张嘴,半晌方才说出来:“我忘却了此事……”
青鳞顿时啊了一声,连忙说道:“神君,无碍的,还有约莫十日。我现下便去仙界寻那织女,劳烦她快些赶造一件出来,定是不会耽误的。”
萧云谏将自己的袖口一遍遍地揉皱,却是莫名拒绝了青鳞的提议:“青鳞,长飙之墟的布置便全然交托给你了。我今日便同凌祉一起,去寻个凡间的店铺赶制出来。”
他尚还记得,凡间的每一件嫁衣,都是新娘亲手所绣的。
从定亲那一日,便开始绣起了自己的嫁衣,直到出嫁。
萧云谏没这法子现下去学了刺绣。
但他总归是想着,要在他二人的喜服上,留下自己的印记的。
他们幻化做一对普通人,又到了坪洲府。
是云和楼的掌柜的帮他们寻了个合适的成衣铺,见到他们的时候忙不迭地就迎了出来。
因着早便言语了想要的模样,成衣店的老板亦是早为他们寻了几匹合适的布料。
萧云谏翻了翻,便打眼瞧见那金红云纹的一匹。
他将布料比在凌祉身上,晃了好几下,却是哼了一声说道:“凭着你这张脸,恐怕随手寻个布袋子套在头上,都是好看得紧。”
老板没瞧清楚萧云谏的脸色,亦是恭维道:“正是、正是,这位客官穿甚的都好看,定然就是新郎官了吧,只是不知道您的新娘子是不是更为绝色。”
凌祉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截了当地说道:“是啊,他亦是好看得紧。”
萧云谏咂了咂嘴,面容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又对着老板说道:“既是好看,便选这一匹吧。老板,量体裁衣前,我可能亲手在上面落个烙印?”
老板不明就里,扭头问了自家绣娘后,得到了肯定地答复。
萧云谏二人便进了内室。
萧云谏从未碰过针线,就连穿针引线都难为了他。
凌祉几次三番地阻止了焦急想要上前帮忙的老板与绣娘,只摇摇头说道:“让他来便罢了。”
老板一头雾水,却也没再阻止。
只等着天都黑了,眼都花了。
萧云谏方才在两人肩膀处,落下一个他亲手所绣的烙印。
虽是歪歪扭扭、针脚别扭,叫人实在是找不出一句赞美之词来。
凌祉却是瞧出了,那是他二人的名讳一字。
他抿着唇,看见笑颜逐开的萧云谏。
又对着老板说道:“劳烦,帮我二人量体裁衣吧。”
老板瞠目结舌,可想起云和楼掌柜的对自己的嘱托。
立马点头如啄米,忙不迭地说道:“好的、好的。”
他不再问询,又同萧云谏二人打了保票。
只说三日后前来,定然会为他做个极顶好的喜服。
萧云谏千恩万谢,出了门便撞见两个熟人。
不过就是小明二人。
便是想也未曾想,萧云谏就上前打了招呼。
小明一脸茫然地瞧着他二人,萧云谏方才想起来自己竟是顶着完全不同的一张脸。
凌祉忍不住上前一步,揽住了萧云谏的腰。
又对着小明二人温和道:“我们前些日子还曾见过面的,只是那时候,理应顶着这样一幅容貌。”
他伸手落了个障眼法在他与萧云谏二人脸上。
小明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那日予了他们许多礼金的一对。
萧云谏略带歉意地解释道:“我并非有意想要骗你们,只是那般行事实在便利。对此,我们当真抱歉。本是想着待到时候有鸟儿将你们驮到长飙之墟,再告知你们我二人的真实身份,却未曾想竟是提前了几日,叫你们在坪洲府知悉了。不过,你二人可为何在此处?”
小明的丈夫只道:“因着我们收了你那般重的礼,便理应还些。坪洲府已是离我们最近的城了,是想在此处寻个合适的。”
萧云谏只道:“你们人能来,便已是我们的荣幸。”
凌祉随手挥去面容上的障眼法,又解释道:“我们本不是常人,只是身份实在不宜告知,请见谅。”
小明二人自是摆摆手,说道:“我们明了的,你们也莫要挂怀于此。”
既是撞见了,小明他们也并未再藏着掖着,只将选好的礼物先予了萧云谏二人。
萧云谏当即便拆开瞧了,那是一对折扇,两个扇面刚巧凑成了一副万里江山图。
“不过是凡尘俗物,也望你二人喜欢。”小明笑道。
萧云谏即刻将那大江大河的一半予了凌祉,自己留下了山峦叠嶂。
他细细在手中把玩着,掂着分量便知晓那扇骨的用料不凡。
小明二人也算是平常人家,寻得这种略显稀罕的物件儿也实属不易。
萧云谏千恩万谢了一番,又是和凌祉交换了个目光。
只琢磨着,要如何将这礼还了去。
不到三日,成衣店的老板便来了信儿,直说他二人的喜服已全然做好。
叫他去瞧瞧,可是还有什么位置要细微调整的地方。
萧云谏急匆匆地赶到了成衣店,就瞧着老板已然将大门紧锁,只服务他二人罢了。
他拿出两件大红喜服,展露在萧云谏二人的面前:“客官可瞧瞧,是否符合了您的预期?”
萧云谏只比划了两下,确定了尺量没问题。
他便细致地瞧了那针脚细密,柔软得不像话的料子。
却是收了起来。
老板不禁问道:“可是有哪处不好?客官这日子还来得及,我能为您将此事解决的。您大可试着穿上一穿,确定一番。”
萧云谏却是摇了摇头:“我想,那天才应是我第一次穿上它。”
他抬眼望向凌祉,却见凌祉眼眸灼灼。
亦是与他一样的心思。
老板也算是没再苛求,只道:“那我帮您放置起来。”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便同凌祉一起回了长飚之墟去。
青鳞已是将长飚之墟的布置打理得井井有条,任何位置都无一差池。
萧云谏也未曾吝啬夸赞之词。
他瞧了瞧天色,已是临近傍晚。
可就是此刻,正正好好是长飚之墟最美的时分。
萧云谏寻了酒,带上了些点心,却没有唤萧檀。
不过与凌祉携手同至了云翳与夜昙的墓前。
他摆上点心果子,先倒了一杯酒,泼洒在了地上。
继而又说道:“夜昙,你瞧见了,我如今要与凌祉成亲了。还要多谢你呢,若非是你,我也不能那般快的,就与凌祉重归于好。”
“真的,你是我们的大恩人。”萧云谏拽着凌祉,也一同席地而坐在墓碑面前,就像是真的与从前的夜昙把酒言欢一般。
他又是泼了一杯酒,啃了一块点心,笑道:“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二人现下也是埋在此处,枯骨黄图一抔。”
凌祉屈膝坐在一旁,替“他们”斟了酒,只又劝慰着:“阿谏,少饮一些。”
萧云谏摆摆手:“我晓得了。”
又是将一杯酒,全然喂给了夜昙去。
他又笑道:“我知道你听不见了,你如今也和云翳一般,除却这尸骨一具,还算存得妥帖,什么都不剩下了。但是我还是想将我和凌祉的喜事告知你,兴许梦中我能得到你的祝福的,不是吗?”
他与凌祉这一路走来,当真太多遗憾——
从顾铮与阿绾的生死相随、梦中相依。
到守着自己一座孤城,最后也为了自己的子民而消失的绪川。
再到了了然这双向的爱意,甘心赴死的夜昙。
萧云谏想着,又苍然地对凌祉说道:“师叔,可他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吧?他们……至少那一刻,没有遗憾了。”
凌祉揽着萧云谏的肩膀,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怀中,缓缓说道:“他们……终得自己心中的圆满。”
萧云谏陡然起身,认认真真地看着凌祉,问道:“我们也是,对吗?”
凌祉点了他的鼻尖一下,笑道:“当然。”
再而无憾。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迎着落日,对凌祉伸出了手去:“走吧,师叔。”
喜宴如约而至,所有邀请的宾客更是携家带口地到了长飙之墟。
本是预备的客房,险些要住不下了。
大婚的头一个晚上,他们二人是不能见面的。
这已是数百年来,他二人第一次分开了。
萧云谏望着窗外的明月,与对面的相思之人,忍俊不禁。
他总想着,一个人清净着也是好的。
可如今真是一个人了,不过分开这半晌,就觉得过分思念了起来。
他倚在窗边,正巧赶上了青鳞替他寻了件斗篷来。
青鳞沿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所思所念。
不禁说道:“神君竟是一日也不愿与凌祉分开。”
“是啊。”萧云谏未曾含糊,直截了当地点了头,“我以为我一个人也能很好,但如今却是……我离不开他的。”
他又一挑眉,看向青鳞,反问道:“你离开了重羽,不会想念吗?”
青鳞耳垂一红,慌忙解释道:“不会的,我巴不得对他眼不见心不烦呢。”
萧云谏笑着摇了摇头,又说道:“说谎可是要烂嘴巴的。”
他抬眸又是见夜幕垂垂,眉目舒展着笑道:“哪有人真的不想念自己的爱人?便是日日与他在一处,都不嫌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总是想念的,这般才对。”
凌祉如何又不是呢?
只是他守着烛火,用灵力让烛火忽明忽暗、忽短忽长地闪烁了三下。
萧云谏瞬间眼睛弯的像是月牙儿一般。
凌祉所言,不过就是——
“阿谏,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