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郡公府离得远,众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天色暗沉沉的,厚厚的云层挡住了落日余晖,掀开帘子瞧上一眼,便要被这阴沉景象骇得松了手。
顾若兰倒是饶有兴味看着外面,还转头问:“怕不怕?”
顾令颜摇了摇头:“不怕。”她向来不怕风雨,反倒最喜欢下雨天窝在屋子里的感觉。
偶尔兴致上来,便让人研墨,对着雨景做幅画。
顾若兰笑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除了长相,你也就这点跟我像了。”
因帘子被掀开,冷风灌了进来,顾令颜忍不住拢了拢衣衫。今日在长平郡公府,不知他们是消息不灵通,还是没人在意,她未曾听任何人提起过她和太子的事。
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地。这让她很舒服。
郡公府的太夫人还搂着她说:“这小丫头可人疼,我都恨不得养在我家里才好。”
这话一出来,众人都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揶揄的笑了起来。顾令颜霎时红了脸,拽紧了衣角,垂首不语。
顾若兰当时便笑道:“我倒是想呢,只是我妹妹闹得很,在家就够让我母亲操心的,可不敢让她来烦扰太夫人。”
长平太夫人听出来她不大乐意,却没立马歇了心思,旁敲侧击问了几句。顾若兰也没当场拒绝,彼此都留了点余地。
车帘被放下,只从细竹编织的孔隙里透进来点光亮,顾令颜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顾若兰道:“好几年没回长安了,如今再回来,感觉倒是不错,比陇西繁华热闹多了。”她生性喜热闹、好宴饮,在陇西总觉得不得劲。
顾令颜软着声音问她:“姐姐怎么总是不回来?每次都在信里说要回来了,又不回。”
“不敢回呐。”顾若兰眼中带着笑,戏谑道,“招惹的人太多了,怕被人讨债,哪敢回来啊?”
顾令颜微一怔神,想起了今日在筵席上,有位娘子同顾若兰说话时,她丈夫总是阴沉沉的看着顾若兰,感觉牙都咬得嘎吱响。
幼时的记忆里,顾若兰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人,男女都有。那时上门提亲的人,差点踏破顾家的门槛,越王曾经放言非顾二娘不娶,就是没人搭理他。
也有小姑娘哭闹着要嫁给顾家二娘,说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郎君了,既如此,还不如嫁给她。
“姐姐,那样有趣么?”顾令颜好奇问了句。
“有趣啊。”
这下子,连顾容华都坐了起来,努力睁开双朦胧睡眼,在夜色中一脸期待的望过去。
顾若兰忽然放声笑开,搂着顾令颜揉了揉她的发髻,等将好好的堕马髻揉成一团乱后方才满意笑道:“当然有趣了,比你之前在太子这一棵树上吊死来的舒服。”
话一出口,她心底便咯噔一声,整个人都僵在那,缓缓低头去看顾令颜的神情。
然顾令颜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甚至还带了些笑,对她说:“阿姊说得没错,确实如此。”太子不喜欢她,即便她想吊在那棵树上,也没有半点用。
现在看开了,旁人提起时,她心脏还是会抽痛一下,却也仅此而已。
顾容华心向往之,捧着脸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后来呢?”顾令颜戳了戳她的胳膊,“后来如何了?”
顾若兰揽着她靠在车壁上,轻笑了声:“后来啊,后来碰上了你姊夫,就收了手。”
顾容华从手心里抬起头来,晶亮的眸子闪着光,问:“那姊夫知道从前的事么?”
“知道呀,他从前还跟人打过架,平常看起来那么文弱,想不到打架竟那么狠。”想起丈夫李恒,顾若兰眼中泛起了笑意。
旁边俩人惊叹无比。
顾若兰扯了扯顾令颜的脸颊,问她:“既然不需嫁给太子了,我另替你找个好的,你且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哪有这么直白的人,就是白天长平太夫人想要她做孙媳,也是委婉着说。顾令颜一下子红透了脸,转过头去不理她。
惹得顾若兰又是一阵笑。
几人回去时,正好在门口撞见了顾审。
顾审这段时日的脸色都不好,瞧见几个孙女,还是稍缓了点面色,尽量和颜悦色的说:“颜颜多出去走走,是好事。”从前顾令颜要么闷在家里作画,出门也多半去找太子,他看在眼里,不知有多着急。
偏作为祖父,不大好去说孙女。
顾令颜应了好,跟随着众人进府,顾审则转身去了书房。甫一进去他便骂道:“这个郑青安,真不是个东西!”
顾立信忙问怎么回事。
“今日高句丽的事,也不知他是想跟我作对,还是心里真这么想的,居然敢说这种话。”顾审咬着牙跪坐在垫了锦罽的矮榻上,灌了一盏茶才压下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