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缦是雅事,东宫库房里有着十数张琴,张张都能在书册上叫得出名字。
徐晏去了库房亲自挑选,眼睛从挂在墙上的琴上一张张的瞧过去,用了几日的工夫,最后猜测着她的喜好,选了张生了梅花断的正合式老琴。
取下来,让人装进了琴囊里。
万兴低着头问:“殿下,这琴现在放……”
话未说完,便被徐晏给打断:“放到书房里去,我待会带出去。”
窗外忽的起了阵风,徐晏忽而想起了数年前,也是这样的冬日,顾令颜裹着身毛皮斗篷,整个人像一团雪一样从外面冲进来。
她说自己最近刚学了弹琴,已经学了好几首小品曲了,想要弹给他听。
说着,不等他答话,她便急匆匆踩着小杌爬上去,要将墙上的琴给取下来。即便是踩着小杌,她也仍旧是踮着脚去取琴的。
许是太专注于手中的琴,从小杌上下来时,一个没踏稳,整个人便要往下栽。
他上前将她给接住了,只扶了她站好,便又迅速松开手。
“我没事呢。”旁人都还没说话,她便自己先带着笑说了句,“三哥哥你别担心哦。”
他定定看了她会,没接话。心中却冷笑,顾令颜那么烦人,谁要担心她?
将琴缓缓摆好,小姑娘先有模有样的调了会音,调到了宫调上。那人张着殷红的唇,呆滞了一会后奏了首《良宵引》。指法并不难,无非是勾抹挑托这几样,中间夹杂了几个小撮,曲子也短。
然而这曲子看似容易,弹好却非易事。她弹的并不怎么好,一心只想着指法,一点儿都不连贯,也没让人感受到身处良宵的意境。
他便毫不留情的说了不好听,让她再多练练。
顾令颜难过极了,一双杏眼周围立马泛了红:“哦。”她低低的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她又扬起脸看他,“这是我前日才学的,加起来已经练了好几个时辰了。那我下次多练练,再弹给你听吧。”
他没接话,转身要去处理公务,这么难听,他再也不想听顾令颜弹琴了。
然而顾令颜却没起身,右手在琴弦上随意拨弄几下,抬起双红肿的眼睛看他:“三哥哥,你教教我好不好?”
《良宵引》这么简单的,练了几个时辰还能弹成这个鬼样子,他那时不屑的想着。压根就一点儿都不想教她,然而顾令颜却不愿意,偏拿那双杏眼一直盯着她瞧,眸中盛了万分的委屈。
最终,他只能不耐烦的点头同意,又让人取了张琴来。
他教的很随意,甚至根本就没等她,也没在意她学没学会。然而顾令颜却学的很认真,一句一句的弹下来,不大一会左手指尖便是几道红印子。
外面忽而嘈杂了一瞬,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雪粒子。
万兴从外搓着手进来,道:“下雪了,殿下要不先放放,改日再去?”
“今日就去。”徐晏闭了闭眼,却是下了决心。
为了选琴,已经过了好几日了,他等不得了。
等不得想见她,想将东西交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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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坐在校场边上看顾证练枪,手里还捧着杯热茶,谁知突的就下了雪。
所幸这雪不算大,飘了半晌头上也就积了点雪粒。
“三哥,下雪了,你要不要歇会?”顾令颜走了上去,拿了张帕子给顾证,顺带递了杯热茶过去。
即便是冬日,顾证也依旧穿的很单薄,他接了茶仰头饮尽,摇头笑道:“这么点雪,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想去河西的,而河西天气最为多变,难道两军交战时下了雪,便齐齐停战躲进营帐么?
顾令颜拿了他饮完的杯子过来,又让人去接着倒一杯来:“也好,这是今年长安第一场雪,我就跟着在这赏会景。”
顾证道了好,继续回去练枪,顾令颜折返回刚才的位置坐下,怎料到跟前突然黑了一块,一片阴影笼了下来。
回过头去看,竟是沈定邦,旁边还立着崔少阳。
“沈阿兄怎么也来了?”顾令颜起身笑问。
沈定邦指指场上顾证:“过来寻他,顺带也练练剑,来京城这么长日子,没怎么好好练过了。”说着,他的手已经按上腰侧佩剑,视线一直放在场中挥舞长\枪的顾证身上。
一身单衣,姿态却无比从容,一招一式皆带着凌厉,周围像萦绕着一层风。
沈定邦也去了场上,崔少阳却没动,在旁边坐了下来。
顾令颜虽疑惑崔少阳将来分明要从军的,今日却没上场,然而同他不算熟稔,便安安静静坐在那,一面饮茶一面望着场上顾证同人对打。
然而崔少阳却主动开了口:“你知道小女郎家,一般喜欢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