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阿兄的意思呢?可有同家里说过?”顾令颜偏头问他。
“说过了。”沈定邦回道,“我父亲同叔父都愿意,只是我祖父不大乐意,说家里部曲都没上过战场,没法子护我周全。”
士族门阀大多以军功起家,吴兴沈氏也不例外,族里曾有多人在军中任要职,家中部曲无数。
本朝以来,除去边疆,内地叛乱少有。比起之前数百年的混乱,竟是少有的宁静。
如此一来,士族豪强手里的诸多部曲,便失了用武之地。除了需要部曲陪着上战场的,其余世家都有削减部曲数量。
沈家这一两代大多没上过战场,家中部曲尤为多余。
顾令颜手肘搁在案几上,撑着头看他:“听说当年沈阿翁年少时灭新罗,便没带部曲。怎么到了阿兄这里,就舍不得了?”
沈定邦朗笑了几声:“我亦是在信中这么跟祖父说的,他自己当年便是如此,怎么到如今还拦着我了?三妹妹的想法,同我倒是不谋而合。”
看着他离去时凝了笑意的眉眼,顾令颜也弯了弯唇角。
又拈了块果脯送入口中,顾令颜转头说:“味道挺不错的,过年前去让人帮我多买几罐子回来,摆在屋子里,来了人就拿出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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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趁着一众京官放元日假前,却要在宫里办一场马球赛。
众人俱是前往观赛。顾令颜咳疾刚好,本想瘫在家里不动的,却被顾立信给兴冲冲的拉着去了:“我年纪大了不凑这个热闹,你几个阿兄也得上场,去瞧瞧他们。”
往宫里去的路上,顾立信趁周遭没人,私下里对李韶说:“今年上场的都是些年轻儿郎,到时好好瞧瞧,有没有合眼缘的。”
“都有谁?”李韶掀了掀眼皮子。
顾立信数了自己听人说过的几个名字,低声道:“这个虽是寒门出身,家中在鲁地却是大富,又年纪轻轻的做了司农寺主簿,前途不可限量。”
“还有那左家小郎,也好丹青。又是家中幼子,身上担子轻,可以有功夫陪着颜颜四处作画玩乐。再有,他是丹阳人,离咱们吴郡不算远。”
“也行。”李韶本来听的津津有味,自个琢磨一会后,忽的变了脸色:“丹阳左家?不行,那位也是丹阳郡的!”
顾立信呆滞片刻,方才想起本朝皇室出身丹阳徐氏,便摸了摸鼻子,劝道:“我看挺好,是哪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我瞧着岑家小郎也不错啊,如今在秘书省供职。”
李韶心里掠过数个人选,又一一划过去,想着想着,便觉得头疼了起来。
刚好到了皇城,索性便不再想着那些破事,尽数抛开后说:“待会我观马球时,亲眼见见就知道了。”
一行人到的算晚的,场上已经比过两轮了,现下恰好是休憩的时候。宫人正在一点点锤地,防止被马蹄溅起黄沙遮了视线。
顾令颜甫一进去,便扯着人问:“刚才如何啦?”
她扯着的人是温妙,微微一怔后便答道:“先前那一场是刑部同光禄寺的,光禄寺胜了。”
“啊!”顾令颜瞪大眼,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真的是刑部输了?”
旁边另一人插话:“是呀,刑部愿意上场的人少,大多都是临时从旁边拉过去凑数的。拢共才进了一球,不输才怪。”
顾家二郎顾诀如今便在刑部任职,不但没赶上那场,竟然还输了,顾令颜眉眼瞬间便耷拉了下来。先前的那股子兴奋劲,一下子被浇熄了大半。
“哎呀,我记得那一球还是你二兄进的呢,别不高兴啦。”温妙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语声轻柔。
然顾令颜还是有些不高兴,嘴唇紧紧抿着,抻着脖子看向场中。
旁边有少女惊呼:“呀,这会是东宫同门下省的,太子亲自上了!”
“门下省大多都是阿翁和阿叔,哪凑得齐人,肯定又得临时从场上拉人。”另一旁着大氅的少女撇嘴说了句,压根都懒得往场中看了。
徐晏骑着匹通体乌色的大宛马,手里执着杆画杖进了马球场,却在瞧见对面之人时,稍稍愣神。
“我阿翁非得让我们来顶上的,没想到竟是刚好对上殿下。”顾证扬唇高声道,“上次说好的马球没能如愿,今日总算有了机会。”
徐晏颔首,淡声说了几句话。
余光不经意间,竟是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偏过头从远处看去,一头青丝松松挽了个百合髻,长裙曳地,回眸同身旁人浅笑。
虽隔得远,却仍旧能感觉到她同人说笑时,那顾盼生辉的模样。
随后她望向场中,看的是门下省那边的位置。
徐晏又抬眸朝顾证同他身旁几人看了眼,脸色微微沉下。
不多时,东宫司直便骑着马,往东宫众人那边传消息:进不进球不要紧,总之不能让沈六郎进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