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已经带了些燥热,然庭院中雨丝如注,连绵不绝的雨水硬生生将这份燥意给压了下去。
斜风裹挟着雨雾吹打进来,连头发丝都带着一股寒气,到处都夹杂着雨天的湿润。
徐晏懒散坐在崇政殿一处偏殿的苇席上,身侧的茶釜正冒着热气,飘散出缕缕烟雾。天色也被这阵雨压得暗沉沉的,他随意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偶尔拿起桌案上的素白瓷盏饮一口茶。
任是从哪个方向看去,也能瞧出他的闲适姿态,仿佛这世间万事尽在掌握之中。
随着笃笃两声从门口传来的轻响,徐晏抬眸看了过去,略一挑动眉头。
“殿下,朱司议郎来了。”万兴拱手道。
今日下午不该朱良池当值,却这时候都还在宫里,显然是有事的,徐晏便放下了书卷和茶盏,淡声道:“让他进来。”
朱良池早已候在门口,闻言急忙进来行过礼,随后从袖子里取出几张纸奉上:“殿下,这是那日审问过越王和七公主后,俩人说的话。”
越王从来就不是什么骨气硬、有能耐的人,怕徐晏发疯真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出来,还没等被折磨上就将事情和盘托出。七公主更是个经不得吓的,才在她面前威胁了两句,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也立马痛哭流涕的交代了个清楚。
“都在这上头了。”朱良济道。
徐晏皱着眉头,将整份供词给看完了,手指用力到几近泛白,手腕连接处青筋凸起。
越王不知从哪得知了顾令颜一行人要去宝兴寺玩的事,便心生了歹念。在吴昭仪宫室外和侍从说起时,恰好被路过的七公主给听了个七七八八。
七公主本就烦顾令颜,再一想到自己和郑柏舟也是因为被她撞上才败露,便想着趁皇帝让她去宝兴寺祈福静心,顺带凑一凑热闹。
本着看好戏的心思,她还特意给顾令颜斟了杯茶水,想尽一份力。后来又等越王进去后锁上了门,还派人到处去喊人,为的就是让众人都亲眼撞见此事,没得抵赖。
她的侍从先前被朱贵妃给换了个七七八八,这是为数不多自己留下的几个,遂在此次派上了用场。
看着徐晏越来越沉的面容,朱良池愈发的胆战心惊,良久,见太子的视线不再移动后,他低声问:“殿下,此事该当……”
“既然这么喜欢徐昶,还替他如此筹谋,那就以后也别分开的好。”徐晏扔下手中的那几张纸,冷笑了几声,“她如今还在朱镜殿住着?”
朱良池点了点头:“是,七公主如今是单独住在朱镜殿,每日起居照料的人,都是圣人和贵妃前段时间新拨过去的。圣人曾说,让七公主一直住到出降前。”
徐晏面色冷凝,脸上布满了阴翳之色:“先让她去观里清修一段日子。既然这么喜欢,那就让徐昶以后好好关照她,剩下的你去办。”
朱良池垂首应下,却是很吃了一惊。他一个男子,对七公主自然不怎么了解,但毕竟是在贵妃膝下养大的。此事可大可小,殿下之所以没闹开,也是为了顾三娘的颜面。
他原以为还是顾及了三分七公主的,毕竟七公主也不算主谋,却没想到太子要直接将七公主扔到越王那边去。
太子和越王之间注定是要你死我活的,这样的情形下,他将七公主扔给越王,可见是将她摆在了对立面,动了杀心。
七公主先被关在了长安城外的别庄几日,虽没像越王一样受皮肉之苦,却跟那也没什么差别了。初被带进去时,她以为不过尔尔,到了后来甚至觉得徐晏是不是想要了她的命。
好不容易回了宫里,又被关在朱镜殿整日整日的抄写经文。
“阿姆,我写不动了,手好疼。”七公主扔下笔,揉着自己的手腕,声音里几乎要带上哭腔。
换在从前她要是说自己如何不舒服,傅母怕她告状,肯定不敢让她继续抄下去。可如今傅母受了令,哪里会理会她?
傅母重新替她换了支笔,柔声道:“怎么会抄不动了呢?昨日公主都抄了十篇,今日才不过五篇。公主还是快些吧,免得晚上点灯熬油,要坏了眼睛的。”
七公主一听她这个语气就头皮发麻,有些受不住的叫了出来:“你个刁奴!竟敢如此对我!”
傅母笑着看她:“这是圣人之令,奴婢也没法子呢。”皇帝如今沉迷于求仙问道,前些日子新从方士那得了个丹药,说是要用嫡亲骨血抄写的经文裹住炼丹药材,供奉七七四十九日。而后方士又卜了一卦,又道抄写经文的人得是未出阁的公主、或未出宫建府的皇子。
徐晏虽厌恶他成日做些这种事,但这个现成的机会,他还不用去想别的理由,正好给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