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殿内人员嘈杂,桃树下、竹林边,到处都立满了人。
俩人入殿后,便不再说话。从太液池边赶过来已经累极了,没多的心思在庭院里同人闲话,径直进了殿,被侍者引去了自己的席位上。
待到落座饮了几口蒲桃酒后,着百鸟纹绛纱长裙的丽人由宫女扶着从内殿缓缓步出,满头青丝梳成凌云髻,头戴闹蛾冠。冠上的珍珠颗颗硕大,一眼便能瞧出来是合浦郡所产的南珠,价值连城。
看到她慢慢的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众人不由得屏声敛气了起来。若是少进宫的妇人,此刻更是连头也不敢抬,生怕招惹了贵人不快。
朱贵妃坐下后先向四周扫了几圈,而后便对顾令颜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面前来说话。
顾令颜许久没进宫了,以往朱贵妃时常传召她进宫陪着说话,如今算下来,已经很有一段日子没见过朱贵妃。此刻咋然到她面前来,难免有些拘谨。她依着礼数行礼道:“贵妃娘子。”
随后便静悄悄地站在一旁,微微垂下了头看着脚下的祥云纹地衣。
朱贵妃却不以为意,反倒还将声调更柔和了几分,轻声说:“宝兴寺的事,我已经知晓了,旁的事你无需担心,三郎已经处理过了。”她顿了顿又道,“也是我没让人管好的缘故,令寺里混进去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往后不会了。”
虽说宝兴寺人人都来得,但到底是她出资兴建的寺庙,明面上虽将管理权给了宝兴寺,但背后一直隐隐有在插手其中。
这次出了越王这档子事,差点将她给气晕厥过去。虽说徐晏在离开宝兴寺之前,已经将寺中僧侣和侍从处理过,她还是将宝兴寺上下清洗了一遍。
说到底,在她的地盘上差点闹出事,她面子上过不去。
“嗯,我知道。”顾令颜声音轻柔的应下了,抬起眼眸时里面盈满了笑意,“多谢娘子。”
朱贵妃看着她唇角的笑靥,这才放下了心来,随后似是松了口气一样,摇着头说:“七娘自小被惯坏了,不用理他。至于大郎……三郎前几日将他给狠揍了一顿,以后你应当也不会看到他了。”
什么叫应当不会看到他了?顾令颜惊诧的抬起头,檀口微张。
骤然听到这话,只以为是越王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可细细想一番又觉得没必要刻意强调一句。顾令颜勉强定住心神,回道:“我知道了。”
是越王要去封地了么?她眸光闪烁了几下,又不确定起来。
以往不是没人上疏言过此事,但这恰好戳了皇帝的肺管子,他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实际上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越王又没什么能耐掀不起大的风浪,久而久之提的人就少了。
此次被参,还是越王纳正妃过后头一遭如此大规模的弹劾。
“万事有我呢。”朱贵妃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令顾令颜醒过了神。她凝着面前的少女看了一会,唇角漾着一点笑意,“再不济还有三郎,你不用担心。”
“我这段时日也忙着,没工夫叫你进宫来说话。前几日新得了一幅前朝宋道敏的听琴图,待会筵席散了,我让人拿给你。”
宋道敏是前朝大家,画作价值连城不说,还是有价无市的宝贝,顾令颜也只在祖父库房里见过两幅。这样贵重的礼物,她哪里敢收?急忙推拒道:“多谢娘子相赠,只是这画作实在是珍贵,令颜不敢收。”
少女的声音宛若莺啼,朱贵妃忍不住莞尔,摆了摆手说:“这有什么?我不大喜欢宋道敏的画,放在我这也是暴殄天物。不若拿给你好好观赏临摹,还能有点用处。”
顾令颜再三推辞,但朱贵妃却是铁了心要送她,最后不给人再拒绝的机会,轻声道:“你先回你阿娘那吧,筵席也要开始了。我看她那样子,要吃了我一样。”
心事重重的回了李韶身畔坐下,顾令颜拿着个玛瑙小酒杯在手心里轻轻转动,低垂着眼睫看自己身前的环佩。
“怎么了?”李韶搂住她轻声问了句,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顾令颜摇了摇头:“没什么呢。”
她不愿多说,李韶也懒得去问,拿汤匙从自己面前的案几上舀了些虾肉到她碗里,一面絮叨着:“你中午都没用多少吃食,晚上可得多用几口。”
眼见着面前的梅子青色瓷盏眨眼间就装了一小半,顾令颜叹了口气,制止住李韶的动作:“阿娘,我够用了,你不用管我。”
照她娘这个架势,她很怕自己一顿饭下来,自己案几上的菜还动都没动过,全吃的是她娘案几上的。
顾令颜漫不经心的用着李韶挟给她的鸭脚羹、鸳鸯炙。殿中央腰肢易折的舞姬身着彩衣,轻歌曼舞,姿态翩然,顾令颜一下子跟着看直了眼。
身后传来几个妇人的窃窃私语声:“你说崔大将军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屡次拒绝发兵,圣人都连下了数道诏令了。”
“我家那个说,是咱们的兵还没练好,上次又调了一部分去涿郡,所以崔大将军要倚仗关隘据城不出,消耗敌军。”
“可圣人的诏令也不得不从啊……”
吴昭仪看着那一群相貌明媚、舞姿轻盈的伎人,从水晶盘里摸了个葡萄吃,目光在殿中逡巡一圈后哼道:“还是七丫头运气好,得了替圣人抄经文的差事。你说说,怎么就没落到八娘头上呢?”
浔阳专心致志的看着场上歌舞,脸上露出三分笑意,手跟着打起了节拍,没理她。
吴昭仪想了一会,又道:“不止是八娘啊,咱们四郎也是住在宫里的,偏让七丫头得了这差事。”她戳了戳浔阳,“二娘,跟你说话呢。”
她正好戳在浔阳腰上,痒得很。浔阳忍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怒道:“阿姨,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啊?”
“啊?”吴昭仪被她给弄懵了,怔怔的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