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液池不复以往的多情潋滟,池水平静无波,带着几分枯败和萧条的意味。
池边的一片梅林里,艳色的红梅绽放在枝头,从远处望去,仿佛朝日初升的华丽景象。
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雪,一片莹白还积在树林里的地上,就连树梢也挂了不少。白雪映衬着红梅,仿佛烈酒旁配上了一盏清茗。
梅林里摆着数张案几,博山炉里焚着的是梅花香,甚至就连每张席案上也都插着几枝红梅,幽幽暗香袭来,在这隆冬里仿佛一汪温热的泉水。
这几日皇帝的身体略微好了些,虽被太医精心调养着,但早年间确实因自己从不加以节制,又不爱惜身体,被败坏了不少。
顾念着皇帝的身体,思及他这段时日精神也不怎么好,朱贵妃便特意在宣政殿里办了个筵席,想着让皇帝出来走动一番,松散一下筋骨。
心情好了,病也能好得快些。
筵席开场过了一会,皇帝才从内殿出来,看了几场伎人演奏、由着朝臣祝了杯酒后,便起身由宫侍搀扶着离去了,临走前交代众人在宴饮上自行玩乐、莫要拘束。
并未沾一滴酒,只用了几口菜和点心
众臣谢过以后,纷纷起身恭送,叉手躬身,俯首看着自己的袍服,姿态恭敬至极。
这场筵席的主要目的,来赴宴的一众朝臣都清楚得很。明面上说是贵妃为了让皇帝身体好些而举行的,但实则是为了让众人看一眼皇帝,知道他还活得好好地,以免外面的传言甚嚣尘上。
今日这场筵席弄得声势浩大,遍请朝臣,堪比元日冬至的宴席。为的就是让皇帝出来一次,让他们好好瞧瞧清楚,借此堵住外面一些私底下揣测之人的嘴。
说到底,还是为了太子的名声,以及摁住个别几个蠢蠢欲动的藩王。
皇帝走后,底下一众朝臣跟先前一样饮酒作乐,有几个人喝多了后,小声嘀咕道:“圣人这模样,瞧着是身体还行的样子啊,跟外面所传的那些话……”外面有不少人在传,皇帝百病缠身,行将就木。
“外面那些人又没见过圣人,他们说的话又岂能轻信?”
“也是,倘若圣人真的有恙在身,今日太子也不一定会让咱们见到。”
听到皇帝已经从宣政殿出去时,朱贵妃正坐在清思殿里晒太阳,手里还拿着本书慢腾腾翻看着。
阳光洒在她脸上,暖融融的感觉令她眯了眯眼:“用了些什么东西?身子骨如何?”自从上次皇帝咳血以后,她便没去过紫宸殿了,只让人每日将皇帝的脉案送来给她过目。
宫侍回道:“圣人这几日身子骨都不错,今日筵席上用了两块通神饼,还有一碗羊排汤。”
朱贵妃勾了勾唇角,轻声道:“羊排汤补血益气,却容易上火,圣人的身子如今不适合用这些,以后的饮食还是清淡为好。”
宫侍应了是,脑门上却冒了汗出来,皇帝从来就是个喜欢用重口的人,御厨给他做菜也都是重油重盐。如今贵妃将他的饮食全换成清淡的,这比吃糠咽菜还要难受。
打发走了侍从后,朱贵妃又问梅林里的小筵席准备的如何了,女官上前回了话,道已经都备好了,大部分参宴的小娘子们都已经到了林中。
“知道了。”朱贵妃揉了揉眉心,声音略有些怅惘。
前段时日徐晏本来跟她提起过,想直接将她封为皇后,将来做太后也更名正言顺一些,但她嫌麻烦,便直接给拒绝了:
“反正也只是个虚名,也没剩多少时日了,不着急。”
揉着眉心假寐了片刻,她轻声问道:“太子呢,还在东宫里头没出来?”
“还在呢。”锦宁坐在一旁缝一个小荷包,上头绣了几只雀鸟,灵动非凡。听了朱贵妃这问话,她忍不住捂着嘴笑道,“还没呢,今早还有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去了东宫,许是到了年关政务太过于繁忙,殿下不得空从里头出来走走。”
每年到了年前,各种繁杂琐事都堆了上来,整个朝堂都是在不停地运作着,从上到下都没什么闲工夫。
朱贵妃睁了双美目瞥了她一眼,嗤笑道:“我都特意让人跟他说,颜颜也会去,他这回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她不禁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竟是越来越摸不透这个儿子的想法了。
外面的日头更晒了些,朱贵妃刚起身准备回屋,便看到从外面跨进来一个人,着了身獬豸纹青色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挂着几个小物件,革靴踩在雪地上,寂寂无声。
“母亲。”徐晏在院中站定,对着她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