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隆冬并不好捱,尤其是今年下过了几场大雪之后,便愈发的冷了。
清思殿里,几个小宫女正捧着用具从侧面的耳房转了出来,到了屋檐下后,其中一个小宫女将手里提着的小花壶放下,搓了搓被冻红的手指:“今日可真冷呀。”
其余的小宫女深以为然的跟着点了点头:“是呀,我感觉今日比昨日倒是更冷了些。”
一时间,几个人都站在屋檐下搓手吹起,一片白雾蒙蒙飘散在空中。从侧面走来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宫女,上前一人轻轻敲了一下:“太上皇后起身了,还愣在这做什么呢,都快进去。”
听到太上皇后已经起了身,小宫女们忙不迭的提起用具,列成一队垂着首脚步轻缓的进了清思殿。
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但清思殿内却是暖融融的,铜制炭盆放在内殿四角,里面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朱贵妃此刻已经起身,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坐在榻上打呵欠。
虽未施粉黛,但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慵懒姿态,眼波流转时的粼粼波光,却是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几个小宫女面色一红,愈发低着头不敢看她,端着用具上前伺候梳洗。
许是今日心情好,朱贵妃难得的有了点兴致逗小姑娘:“今日是怎么了,我又不吃人,怎么连抬头看我一眼都不敢?”
小宫女面色一红,仍旧垂着首说:“太上皇后仪态万方,奴不敢直视。”
朱贵妃正在擦手,忍不住笑出了声,转头对从外面进来的锦宁道:“谁说她们几个是闷嘴葫芦来着,你听听,这多会说话啊。”
锦宁唇角含笑,也不接话,待其余宫人们都退下去后,方才回禀道:“娘子,今日太极殿那边传了话过来,说太上皇想见娘子一面。”
朱贵妃敛住笑意起了身,锦宁立刻上前伺候她更衣,朱贵妃不喜欢伺候的人太多,这样贴身的事,这些年便也只有她能做。
半晌后,换了身颜色秾丽的常服,朱贵妃方才半阖着眼眸道:“他找我?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你去问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宝贝藏着没拿出来,如今想通了准备给我?”
她蓦地想起了前几日太医院许院判过来回的话,说今年的冬日难捱,那老东西恐怕就在这个月了。她都已经几个月没去过太极宫了,那老东西突然提出要见她,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回光返照准备大闹一场了?
在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朱贵妃也没想出个什么结果来。
反正还有几日,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先晾他几天再说。
心里存着事,她慢腾腾的挪过去了正殿坐下,正举着食箸要用膳,却有一道娇软的呼声从外面传了进来:“祖母!”
朱贵妃当即放下食箸,起身迎了出去,老远便见得一个绯色的小球向她冲了过来。待到走进了,那小球身上的装扮也愈发清晰起来。
绯色百鸟纹的长裙,细软的发丝梳成了一个兔子耳朵样式的发髻,绑着绯色的发带,还戴了几朵小巧的珠花,一下子就扑进了她怀里。
将那小球抱起来,朱贵妃先是娇娇宝贝的叫了好一阵,而后方才问:“阿虎,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你阿耶阿娘呢?”
阿虎撇撇嘴:“阿耶阿娘出去玩了,不带我。”
这一下子可真是把朱贵妃给心疼坏了,她将人抱在怀里亲了好几下,才带着她进殿更衣。殿中暖和,阿虎一进去便脱了外衣,原本臃肿成一个小球的身子,一下子就消减了。
顾令颜和徐晏在宫外一住就是好几日,朱贵妃也带了好几天的小孙女。最初她可谓是高兴坏了,俩人成日在一起贴贴抱抱,晚上还一块儿睡,然而两日后她就有些遭不住了。
虽生养过孩子,但她以前其实没怎么带过,便是叫自个喜欢的小姑娘进宫陪他,也自有宫人照料,压根就不需要她操心。
等到顾令颜和徐晏一回宫,她就迫不及待的将小磨人精给扔了回去,发誓以后再也不带她玩超过三日。
在宫外的这几日,没有小磨人精横亘在中间,徐晏不知有多痛快。公务半点没落下不说,整个人无比的餍足,仿佛又回到了俩人刚成婚的时候。
那时候,颜颜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回忆着往事,徐晏便生出了让朱贵妃再帮忙带几日的想法,十分贴心地说:“儿听闻母亲这俩人与阿虎感情渐深,阿虎回去了还吵着说要来祖母这喂小兔子,若是母亲舍不得,不若……”
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朱贵妃飞速道:“确实舍不得,只是那老东西前几日给我托梦——”
“托梦?”徐晏满脸的疑惑,他记得他父亲还活得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