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偏就今日,朱少君被他那双眼睛瞧得心里发慌。她抱着自个的小手炉往旁边挪了挪,脖子向后仰着问:“我为何要生气呀?”
她先前虽用车帘将车厢给捂严实了,但此刻随着马车行走起来,外面的朔风不可避免的将车帘吹开了一条缝隙。
丁点光亮由此漏进来,将她的一双凤目照得透亮。
那样清澈无辜的眸子,倘若清楚自己对她有多了解,顾维便险些要沦陷进去,相信她真的不知道该生什么气。
看着她毫无端倪的面容,顾维暗道她这次恐怕气得不轻,心跳都禁不住漏了半拍,忙放柔了语气温声道:“就是昨日的事,你没生气?”
“昨日的什么事?”朱少君还是有些不解,将昨日的事回想了一番,竟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该生哪件事的气。
想了一会,她便试探着问道:“你没给我准备烤栗子么?没事,我已经让侍从去准备了,今晚回去就能吃。”
顾维心中有些无奈,如今竟是坏到这地步,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不愿意说了。他捏了捏眉心,吞吞吐吐道:“就是……我说、我是你看话本子的事。”
他交握着双手,心跳不断地加快,略有些忐忑地看向她。
俩人相识十余载,关于她的气性有多大这件事,他早就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想着她待会定然是要发作一通,他心中已经掠过了无数个该怎么哄人的方法。
饶是他想的再周全,最后也还是只能揽着人道歉的。顾维注视着她,等待身旁那人说话。
但朱少君却只是挑了下眉梢,有些纳闷地问:“一件小事罢了,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顾维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这怎么可能是件小事!
倘若这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件小事,那他又怎么会担忧这么久?甚至于用过朝食便急急忙忙的往朱家赶?
不过是一刹那,顾维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扫过了无数遍。若不是对她了解甚深,将她的每一个习惯和神情都记住了,甚至有心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朱少君勾了下唇角,轻笑着问道:“怎么?你还非得我生气才高兴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癖好呢?”
若说按照她从前的脾气,她还真会因此而生气。
只是如今她重来一回了,顾维上辈子死得那样惨烈,她便生不起他的气来。
总是想着别跟他计较。
仔细观察了番她的神色,见她真没生气,顾维这才松了口气,从昨日一直悬到现在的那颗心,也能够平稳的放下了。
“走,我带你去吃北街的那家小馄饨,你上回走过闻到香味就闹着想吃了。”马车挺稳,顾维率先一步跳下车,而后站在车前准备扶她下来。
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手时,朱少君往旁边避了半分,由侍女扶着下了车。
那张隽逸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低着头焉耷耷的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跟着她进了馄饨铺子。
这家馄饨的汤里放了虾米,面皮是鱼面,筋道有弹性,一口咬下去,从里到外都透着鲜。馄饨分量不多,每个都捏成了可以一口塞进去的大小。
待到整个小碗都已经干干净净后,朱少君看着那碗发了会子呆,才想起来上一世自个也来这家店吃过,还不止一次。
那时她和顾维逛了中秋灯会回来路过,放了各式佐料的汤实在太香,她想要去买上一碗尝尝鲜,但时辰已晚,若是再不回去,家中便要派人来寻了。
顾维应承下,以后若得了空,一定带她过来。
只是俩人却总是忘记。
直到他死后自己无意中经过这家店,便勾起了从前的许多回忆,下意识走进来要了一碗馄饨,一下子就被这鲜美的味道给勾去了心魂。
“好吃吗?”顾维眼巴巴地看着她,轻声问着,随后又兴致勃勃地说,“我听人说翠雨楼新出了许多首饰,我带你去看看?”
朱少君拿帕子按了按唇角,轻轻点了下头:“先在路上走走再说。你早上用这么多,不怕待会积食了难受?”
顾维一下子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没有啊,我早上没用朝食就出来了,这会同你一块用点朝食,不算多。”
他急切而带着几分窘迫的声音,令朱少君一下子就弯了唇角,她斜睨了那人一眼,动作轻缓的站了起来:“是我吃多了,你起来陪我走走。”
没有戳穿,也没有更多的戏谑,她眸中含着的笑意,比春日朝阳更加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