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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忘记我姓名终(1 / 2)

裴修在镇上各个房屋之间绕行和翻跃,用最快的速度出了镇。

一路跑往女儿塔所在的位置,隔了老远,就看到那地方果然伫立着一座矮小的“塔”,外形与镇长家里那张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他快速跑过去,在距离十几米远的时候,隐约听见那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哭声。

于是他稍微放慢脚步小心地靠近,随即发现那声音不像婴儿,应该是属于女童。

他不由皱了皱眉——从镇里出来之前,他就已经听到远处响起了那些“人”的奔跑声。

今天有人触发死亡条件,那么小姑娘此时绝不应该留在这里,而是会去客栈杀人才对。

可她……确确实实还在塔里。

是客栈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抿起嘴角,心里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是不是应该赶回去看看情况才对?万一她那边有危险……

不,真正解决危机的办法只有一个。

裴修很快下了决定,将毛笔拿出来,坚定地走向前方的女儿塔。

女孩的哭声不断从那唯一的“窗口”传出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

在如此寂静的夜晚,它听起来格外凄婉痛苦,令人感到一阵绝望的窒息。

裴修在梯子前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将毛笔咬在口中,开始向上攀爬。

他知道这很危险,因为无法确认客栈老板给出的线索到底可不可信。

如果小姑娘不在还好,即使被骗了还有逃脱的机会。可现在鬼就在里面,他却要主动去找她。

也许趁现在转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可镇子里一定出事了,他不能就这么一无所获的回去。

他很快爬到了洞口,先将一条腿搭到内侧,有些困难地侧着身子把梯子拉了起来往内部塞,一会儿出去还得用。

在此期间,女孩的哭声消失了。

女儿塔内几乎一片漆黑,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尽量用最快速度把梯子弄进来,然后一跃而下。

当双脚落“地”的那一刻,裴修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踩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他知道那是什么,所以点燃蜡烛以后,也不忍低头去看。

烛光把周围照亮,他转过头,看到了蜷缩着靠坐在墙边的小姑娘。

现在的她是普通孩子的模样,脸颊上的道道泪痕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裴修咬在嘴上的笔,眼神明亮热切,隐含着一丝丝的期望。

在她身下,是已经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分清的大片婴儿尸体。

而女孩脚边还有一条明显被啃过的手臂。

裴修垂了下眼睛,目光中满是悲悯。

他取下毛笔,轻轻叹出口气,举起蜡烛,踏着无数腐烂发臭的尸体,在小小的塔内一点点查看。

没多久,在一面土砖墙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用石头划出的刻痕便跃入眼帘。

他弯下腰辨认了一下,随即心疼得皱起眉来。

闭上眼缓了两秒,才回头,对她叫出那个名字。

-

左青的小腿传来一道钝痛。

她知道,那是被牙齿狠狠咬下的感觉。

可是她没有办法,在她眼前,是一层又一层不断涌来的“丧尸”。

杀死一个还有下一个,但它们又不会排着队让她一个个挨着来。

在一次次攻击和防御中,她的肩膀、手臂、腿部、甚至腰间,都已经被它们咬过!

血肉被生生撕扯下来的那种痛苦,大概和死亡没什么两样。

但她不会乖乖等死,就算真的要死在这里,也只能是拼到最后一口气!

她用力一甩抽出小腿,一脚狠狠踩在它脑袋上,同时胳膊一扬,“噗呲”一声用刀刺死另一个!

手臂早已经酸麻无力了,连拔刀出来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身后,一张恶心的大嘴又用力咬住了她的肩膀……

眼前层层叠叠的“丧尸”依然如潮水般不停不歇地疯狂涌向她,还有数十只绕到了身后,把她团团包围。

快到极限了,她知道。

连刀都快要握不住了。

她大喊一声,猛地抬高手臂,双手一起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向后一刺,将咬在肩膀上的那只击杀!

与此同时,却已有几只扑了上来,一下子把她压倒在地!

一张张散发着恶臭的嘴,在她面前迅速放大。

她无可奈何的偏开头,虽然还在用力推着它们,却也已经做好了被一口口咬死的准备……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所有的动作和声音,一下子全部停住了。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左青愣了一下,随即撑起身子迅速退出包围圈。

可惜出口被密密麻麻的“丧尸”堵住,实在没办法出去。

她正犹豫是不是应该从它们之间挤出去,下一刻,却见它们全都慢慢的转过了身,开始向外跑去。

从院子里开始,混乱的脚步声逐渐响起,渐渐远离。

直到屋内最后一只活着的“丧尸”离开左青的视线,她才浑身一松,再也站不稳,双腿一软,猛地瘫坐了下去。

裴修以最快的速度跑回镇上,途中便遇上了那群奔向女儿塔的“人”。

他躲进小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沉了又沉。

等到它们跑过,他几乎是狂奔着跑了回去。看到那扇大开的院门时,心里便咯噔了一声。

他快速跑进去,一边穿越庭院,一边大喊着左青的名字。

可是一直没有回应。

他慌了,心底里一阵发凉。

跑到房门口才看到,屋内竟横七竖八的不知道躺了多少具尸体。

它们一层层堆叠起来,一眼望去,仿如一座尸山。

在那山的顶峰处,有一道瘦小的身影,正低垂着头静静地坐着。

被污血染透的短发垂坠下来,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而露出的部分,也几乎不见本来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红。

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整个人就像被血浸泡了一样。

甚至……还有好多伤口。

裴修愣在门口,过了几秒,才急忙大步走进去,踩着尸体赶到她面前,低声叫了她的名字:“左青,你还……好吗?”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有了回应,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裴修看到她的眼睛,怔了怔,又有点手足无措:“你,你哭了?”

话落,她猛地抬起手臂,狠狠抹了下眼睛:“不可以吗?那么多恶心的东西朝我身上扑,你看看我这一身都成什么样子了!”

浓浓的哭腔里带着万分委屈,她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们倒是死得快,我好不容易活下来,连找个人报仇都找不到!”

她越说越气,又气愤又憋屈,眼泪跟着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随后,脑袋向前一低,抵在了裴修胸膛,抽抽搭搭道:“全都怪你!你怎么这么慢啊!再晚一分钟我就死了啊……”

裴修浑身一僵,下意识抬起双手来又停在半空。

他犹豫了一下,刚想抱一抱她好好安慰,一低头却发现……

她正扯着他的衣服擦脸。

——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还是轻轻抱了她一下,温声道:“对不起,是我太慢了,都怪我。我带你回客栈吧,烧点热水让你洗个澡好不好?”

左青抬头,露出一张大花脸:“那你快背我,我腿好疼!”

裴修低头细看,才发现她腿上有好几道伤口,全是被牙咬的,其中三处甚至还被咬掉了肉。

他心中不由一疼,有些难以想象她刚才到底一个人经历了什么。

在那种孤立无援、几乎毫无希望的情况下,要有多强大的心,才能一直撑着没有放弃?

他转过身躬下来,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来,小心一点。”

月色下,他背着她快步跑回客栈,直接把人送到床上躺着,又急急忙忙下楼去烧热水。

可柴火灶实在太难用了,他火没升起来,倒是呛得直咳嗽。

于是他又去将老板叫醒,让他去烧水,自己则赶去了药铺,装了几瓶金创药跌打酒之类的东西。

回来的路上去成衣铺随手拿了件女装,匆忙赶了回来。

等左青洗完澡,裴修帮着处理了伤口后,天都快要亮了。

他们换了间干净的房间,裴修还是睡在地上,偶尔悄悄起来查看她的情况,怕她发烧或者口渴。

好在睡了半天之后,左青就“生龙活虎”的醒了。

虽然状态没真好到那种程度,但也只是比较虚弱,没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她醒来时看到床边有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只装了热水的瓷盆,里面热着清粥小菜。

枕头旁边还压了张纸条,写着:我下楼看看,很快回来。

虽然是毛笔写的字,但居然写得很好看。

与此同时,左青的弹幕框里也很热闹。

【弹幕】:呜呜呜姐姐终于醒了,我都吓死了

【弹幕】:左青妹子,你真的太棒了!我爱你!

【弹幕】:以后我的人和我的票全都是你的!

赦免票x1

赦免票x1

……

短短两分钟,她得到一百多票。

她好像懂了,在这里面想要票的话,要么做个圣母,要么拿命来换。

左青动了动身子,扯得身上各处的伤口和肌肉一阵发疼。

随后她才注意到,今天这个世界似乎有点不对劲。

——太热闹了。

不论是楼下还是窗外,都有嘈杂的声音传进来。

而且,还是那种叫卖吆喝声和人们的谈话声。

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古代小镇。

她皱着眉仔细听了听,心里越来越好奇,忍不住慢慢撑起身体挪下床,走到窗前去看。

可才刚在窗户上戳了两个洞,就听见身后传来推门声。

裴修进屋看到她站在窗户那儿,又好笑又无奈地上前来扶她:“你伤成这样还乱走?”

说着看了眼窗户上的小洞,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他觉得,她有时候很无赖,但有的时候又坏得挺可爱。

比如明明可以推开窗户,却非要干点坏事把窗户纸给戳了。

“外面什么情况?”左青问。

裴修笑答:“似乎是时间线变成了事发之前,我刚才下楼还看到那个小姑娘在大堂里,跟着一个书生学写字。”

左青喉咙有点发疼,咳了两声,说:“我也要下去看看。”

“那你先把粥喝了,我带你下去。”裴修知道他拦不住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左青很快把粥喝光了,接着冲他伸出双手道:“小裴子,背哀家下楼!”

裴修:“……”

他要收回刚才想的那句“可爱”。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死

【弹幕】:继玄奘之后,裴修再得新昵称。

【弹幕】:这小疯子浑身都是伤了还搁这儿皮呢!

虽然这个听起来十分像太监的名字让人很抗拒,但裴修十分大方地选择不跟伤患计较。

他笑容温和地背着她走到了楼梯口,然后停下来说:“再那么喊我一次,我就从这里把你扔下去。”

左青冲他后脑勺做了个鬼脸:“小裴子,你废话太多了,赶紧下去!”

裴修:“……我可是认真的,不许乱喊。”

一边说,一边就背着她下去了。

恢复到以往模样的小镇十分热闹,客栈里的人也不少。

二人到了大堂内,裴修向左青指了指角落的桌子:“就是她了。”

那边,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女孩正趴在桌上,手里捏着只毛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旁边坐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正在摇头晃脑地背书。

这一幕看起来很温馨很美好,可是很快,一道尖锐刻薄的大骂声便将一切打碎——

一名脸色蜡黄的中年妇人从客栈外面大步走进来,远远看到了小姑娘,顿时破口大骂道:“好啊你个小贱蹄子,老娘让你看好弟弟,你就是这么看的?!”

说话间她已走到那边,狠狠揪住了女孩的耳朵,嘴里辱骂声不断,还顺便瞪了那书生一眼。

书生站起来想劝,可对方太能骂了,他愣是插不上一句话。

女孩耳朵被揪得发红,人也被这样拉了起来,却一点也没哭,反而忍着疼把毛笔好好放在了桌上。

“养你这么个赔钱货有个屁用!一个女娃还想学认字儿?给老娘滚回去洗衣服!”

女人大骂着将她拖走,书生有些急了,在后面大喊了一声女孩改后的名字。

随即,那女人一下子站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母女二人走出老远,左青还能听到她的讽刺:“就你还想改名?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玩意儿!”

左青拍了拍裴修的肩:“快跟上!”

裴修无奈,边走边说:“你这是把我当坐骑了是吧?”

她道:“我又没拍你屁股。”

裴修:?

【弹幕】:裴修:你居然还想拍我屁股!

【弹幕】:堂堂影帝沦为坐骑,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左青的扭曲?

走出客栈,外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左青转着脑袋到处看,口中低声提醒裴修:“还有个人不知道躲在哪儿了,你帮我找找,要是逮到他,我就把他一刀刀切成片!”

裴修叹气,当作没听见后半段。

二人一路跟着小女孩母女,走到了孙家铁铺。

那个母亲始终都在骂她,她却只是低着头,不敢哭也不敢闹。

到了店门前,妇人捡起旁边的一块瓦片,“啪”一声扔在地上摔碎。

女孩就像是早已熟悉了一般,自觉地走过去,跪在那上面。

看起来应该是孙铁匠的男人就在屋子里打铁,一眼也没出来看过。

妇人还觉得不够解气,站在她旁边又一阵辱骂嘲讽。

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纷纷侧目看过来,却又都冷漠的离去。

而左青脑袋转来转去的,竟真在无意中看到了那个黑衣服男人!

她赶紧拍拍裴修:“快快快,那边看到了吗!缩头乌龟还想跑,快追!”

裴修:“……”

还说没把他当坐骑。

不过等他们追过去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二人慢慢逛着街回到客栈,很快度过了这一天。

次日早上,裴修下去时又看到了小女孩在练字。

仔细观察才发现,这里的时间应该是有跳跃的,不是一天天慢慢来。

他上楼叫了左青,没多久,两人就看见一个小男孩慌慌张张跑过来,对女孩大喊:“乐弟,你快回去吧,你弟弟出事儿了!”

女孩脸色大变,扔下笔就跑。

裴修背着左青跟过去,赶到孙家铁铺时,见里面已经有好些看热闹的人了,便也往内挤了挤。

人群中间,有个老大夫正在为地上躺着的小孩子看伤。

小男孩头上有血,身上也的,像是掉到了水里。

孙铁匠脸色阴沉地在旁边站着,他妻子则不断哭泣。

另外两个大点的女儿也出现了,脸色煞白的跪在一边,身体抖个不停。

小女孩躲在人群里,关切地看着不省人事的弟弟,却不敢往前走一步。

从其他人的议论中,左青他们得知这个孩子是掉到了井里。

孙家两口子接了个定做什么铁器的活,当时跟顾客去了对方家里,临走时吩咐了三个女儿看好弟弟。

谁知道回来时孩子一个都不在,进后院才发现儿子掉到了井里!

很快,老大夫诊断完成,表示没什么大碍,头上也只是磕破了皮。

随即人们陆续散去,裴修也正想带左青走,却发现那家人像是看不到他们似的,便留了下来看后续。

只见孙铁匠拿出了一根手指粗的木条,面色狠厉地走到大女儿面前,抬手就要往下抽!

就在这时,大女儿却急忙分辨:“爹爹,不关我和二妹妹的事啊!我们出去前和三妹说了,叫她看好弟弟,她也答应了,可谁知她竟然也走了!”

二女儿闻言,心虚地看了小女孩一眼,低着头一狠心:“对,对啊……爹爹,这不关我们的事,都是三妹没看好弟弟!”

小女孩显然懵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分辩:“不,不是的爹爹,是我想出去学写字,跟大姐二姐都说了……”

“难不成她们两个一起冤枉你吗!”孙铁匠冷声打断她,拿着木条便狠狠抽过去:“你这赔钱货差点把我儿子害死!我们家养你到底有什么用!”

他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闪,把木条往地上一扔,拽起她的衣服就往外拖!

他恶狠狠地说:“留着你就只能白花老子钱,干脆今儿就把你扔塔里去,省得你哪天害死我儿子!”

女孩被吓得脸色大变,努力地反抗着,不断求饶认错,双腿都在地上磨出了长长的两道痕迹。

可她的亲生父亲,却一丁点儿也没有心软,愣是一路拖着她往镇外大步走去。

一路上,经过了数十家店铺和小摊,与上百的行人擦身而过。

她恐惧的哭喊声,却只引来人们看戏的眼神。

在被拖出镇子时,那两条腿早已拖出血痕。

此时的女儿塔,建立在一片绿油油的田野之间。那些农作物生长极好,看起来生机勃勃。

孙铁匠一鼓作气,扛着她爬上塔边的梯子,毫不犹豫地把她塞进了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