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坟山。
一行人从天而降,把正在搜山的特警们吓了一跳。
确认是自己人之后，他们这才收起手中的家伙，规矩地朝袁万敬了个礼。
“队长。”
袁万简单寒暄了两句,直接进入主题。
“山洞里那些余孽都抓起来了吗？我们离开之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吧？”
“有过一次小骚乱,但不算大事，已经控制住了。”那人老老实实地汇报道。
“我们根据队长您的指示联系了片区派出所的人配合，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带走了,还有少部分人潜逃进山了,目前正在搜捕当中。”
袁万闻言皱起了眉头。
搜山=加班。
这无疑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不过木已成舟，也只能硬着头皮搜了。袁万当即下令调遣人手，而作为在编人员,刚刚结束副本的裴遇也必须归队执行公务。
裴遇刚要和简小玉交代几句,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忽然跑了过来。
“队长,我们在山洞里找到一具奇怪的尸体。”
奇怪的尸体？
几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能让特警用出“奇怪”这个词,那肯定非比寻常,更何况还是在那个山洞里出现的。
简小玉直觉这事儿应该和他们有关。
“能让我们去看看吗？”她问袁万。
袁万自己其实也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本来打算归队主持搜山的，想想还是觉得先亲自去看一眼比较好。于是他三言两语地交代完事情,便带头朝山洞的方向走去。
“走吧，一起去看看。”
队员打着手电筒带路,几分钟后，众人进到了山洞里。
简小玉一眼就瞧见了躺在高台上的那个黑影。
守在尸体旁边的人一瞧见他们进来，立马起身打了个招呼。
“队长。”
袁万嗯了一声，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话的同时,那边的裴遇已经戴好了手套走上前去,准备检查尸体。
小伙子回答说：“就几分钟之前,一转身的功夫，突然一下就冒出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距离现在不超过十分钟。”
简小玉闻言若有所思，“十分钟左右……那不就是我们回来前不久？难道是雨妖的尸体？”
不怪简小玉多想，那件从头罩到尾的黑袍子、躺的位置、再加上冒出来的时间，怎么看都和雨妖脱不了关系。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头的裴遇已经走到了尸体边上。
蹲下的瞬间，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苍原：“怎么了？”
裴遇没说话，而是直接撩起对方身上的袍子。
一股腐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原本还打算凑上去瞧个热闹的贺广济立马后退了两步，一脸嫌弃地捏住了鼻子。
“什么情况？”
“腐烂了。”裴遇说道。
“不过应该不是普通的腐烂那么简单。皮肉有灼烧的痕迹，骨头上也是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倒像是被什么给腐蚀了。”
“从腐蚀程度来看，这个人身上的伤口应该很早就有了。全身病变，新老伤口叠加在一起，估计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裴遇一边说着，一边将黑袍全部掀开，众人这才发现，那具尸体从头到脚，烂得面目全非，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而在那些溃烂成疽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着。
贺广济哎呀一声，别过脸去，倒是苍原和简小玉仍旧眼也不眨地盯着看。
几秒钟后——
简小玉：“这是雨妖吧？”
苍原：“嗯……吧。”
简小玉：“……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嗯吧是什么鬼啦。
苍原难得没有回怼，而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我记不清楚了，但感觉应该是。”
从前苍原还是鬼王的时候，雨妖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雨妖记恨了这么久的那一次见面对于苍原来说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天，所以他对于雨妖曾经的长相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雀女倒是认得出来，只可惜对方不在。
简小玉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雀女之前跟我提过，说雨妖声音不男不女的，长相最初也还算过得去，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躲着人……”
简小玉顿了顿，话锋一转：“身上溃烂成这样，怪不得他常年裹在那件袍子里不敢见人。”
“不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苍原沉默片刻：“可能和那个蛊有关？他的技能应该和酸雨有关——不对，如果是技能的话，也不可能让他本人变成这样。”
简小玉脑海中灵光一闪：“会不会是什么副作用？因为他非法掠夺了……”
话还没说完，那具尸体上的烂肉忽然剧烈鼓动起来，胀成一个个脓包！正在检查的裴遇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小心”，随即伸手挡在众人前面。
其他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半步。
与此同时，无数黑气从那些颤动的脓包中飘逸出来，在空中隐隐汇成一个黑白小丑的模样。
众人心下俱是一震，毛骨悚然。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个黑白小丑忽然咧开嘴朝他们笑了笑，然后就像是从来都没出现过似的，重新化作一缕轻烟，随风消散在空中。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震惊、戒备、紧张，神色各不相同。
就在他们以为刚才那一幕或许只是个巧合的时候，又一缕黑烟当着众人的面从雨妖的尸体中冒出来，径直缠上了简小玉的手臂。
简小玉：！！！
“小玉！”
裴遇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开，挡在她身前，那股黑烟却也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像是认准了简小玉似的。
裴遇瞬间如临大敌，可就在这个时候，简小玉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画面，连忙叫住了裴遇。
“等等。”
少女盯着那缕黑烟，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我好像知道那个小丑是谁了。”
裴遇：“嗯？”
简小玉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清明，笃定地说道：“我见过他。就在我第一个副本的时候，那个黑白小丑突然从剧本里冒出来……”
她的话音顿了顿，又低头看向那一缕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那一缕黑烟，“或许我刚才猜得没错，这个东西是因为掠夺其他人的副本才出现的。”
“雨妖身上的那些溃烂并不是偶然，而是来自副本和鬼怪们的反噬。”
“这缕黑烟，就是恶魔的警告。”
根据苍原的说法，因为他们钻的是规则之外的“密道”，所以这个鬼门并没有专门的返程通道，只能等到十二点钟一过，被强行传送回去。
贺广济愣住：“这么不靠谱的吗？万一中途规则修复啥的，把密道给取消了，我们会不会就从此回不去了？”
苍原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
贺广济啊了一声，有些慌张：“别啊，我还等着回去和薛有鱼一起创业赚钱呢。”
苍原闻言微怔，有些意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贺广济应该是第一次来现世才对。别人都巴不得在现世多留一段时间，他怎么就归心似箭了呢？
苍原瞥了他一样，直接问：“你不想留在现世？”
“为什么要留在现世？”贺广济反问道。
苍原嗤笑：“你最初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大部分鬼怪都以找回记忆、回到现世为毕生努力的目标，萌新时期的贺广济也不例外。
甚至因为苍原不够“上进”、“复活不够强”，他还苦口婆心地劝过对方，殊不知对方早就去腻了。
“……”
贺广济一听他提了个开头就预感大事不妙，等苍原把那些话全都复述一遍之后，他尴尬地都快用脚趾头抠出一座浮空岛了。
贺广济挠挠脑袋，满脸都是大写的尴尬：“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吧，最初我的确是那么想的。”
“不过后来我发觉，我在鬼城过得其实也挺好的啊。”
“有你和小玉，还有其他那么多朋友。虽然打工累是累了点儿，但有了领主副本之后其实也还好。没准儿我现实里什么都没有呢？”
到时候，为了生存还是得去打工。简直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苍原：“你这只是假设而已，万一有呢？”
贺广济摇头感叹：“这种事情可经不起万一呢。更何况，人心总是会变的，我都死了这么久了，就算真有什么也早该放下了，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我可没有勇气再死一次。”他嘴里这么嘟囔道，神色却有些惆怅。
很明显，贺广济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真正做出选择的时候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顿了顿，又随手把问题抛回给了苍原。
“那你呢？你都休息了一年多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来了现世，还想接着找记忆么？”
苍原：“我？我无所谓。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不强求。”
贺广济：“所以你还是想回现世？”
苍原摇头：“那倒也不是。我只是单纯好奇。”
好奇自己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好奇自己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好奇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种感觉并不是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站在镜子面前观察自己的人生，想要知道迷雾背后的故事结局究竟是什么样的。
仅此而已。
贺广济：“唔，那看来我俩差不多。”
苍原嗯了一声。
“不过有些人就不好说了。”
……
凌晨四点钟左右，在三位鬼怪的帮助下，袁万带人抓捕了最后一名逃进山里的□□成员。考虑到鬼怪们无处可去，一行人便一起回了部队。
特殊部门闻讯而来，点名要和他们三个鬼怪见面详谈。苍原挑梁与人交涉，会议室的门一关就是一整天。
直到傍晚时分，裴遇来敲门喊人，他们这才意犹未尽地散了会。
特殊部门的几个人都赶着回去和上级报告，于是便先行离开，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简小玉他们三个鬼怪。
裴遇喊完人之后也没走，靠在门边等着。
简小玉见状有些意外：“他们都走了，你不跟上去么？”
裴遇无奈地笑：“那边有人负责，我只是顺便传个话而已，现在是休息时间。”
简小玉：“休息？你们忙完了？”
裴遇摇头：“还没有，不过这次追捕工作比较顺利，袁队给我们参与追捕的人都放了半天假。剩下的工作有其他同事接手。”
工作内容都是机密，闲聊点到即止。
裴遇顿了顿，转头看向简小玉，状似随意地问：“要不要出去逛逛？听说今天城里有万圣节活动。”
简小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头的贺广济却瞬间来了劲儿，“活动？什么活动？促销吗？带我一个，我也想去！我还没逛过现世的商场呢！”
“以前老看见有人带回鬼城卖，我也想看看能不能发展一下代购事业……唉，苍原你拉我做什么……放手……”
苍原面无表情道：“我突然想起刚才还有点事儿没谈完，你跟我一起去找刚才那几个负责人——小玉不用来了，我们俩人就行。”
贺广济愣住：“诶？为什么？你们聊的那些话题，我又插不上什么嘴，你一个人去就好了嘛……我想去逛街啊……”
贺广济话还没说完，直接被苍原给拽了出去，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屋内剩下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裴遇：“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简小玉耸耸肩，“大部分时候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裴遇：“看来你们感情很好。”
简小玉点头，想也不想地说道：“那肯定的。蛇妈就是看起来凶了点，其实人特别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裴遇：“蛇妈？”
简小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喊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就是苍原，我和贺小鸡经常这么叫他，你可别在他面前提这个，不然回头又该骂我了。”
她推着裴遇的胳膊往外走，企图岔开话题，“走吧走吧，你不是说有活动么？我们赶紧过去。”
“不着急。”
“那不行，不然一会儿贺小鸡就杀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人对钱的执念有多离谱……”
一路上，少女一边抱怨一边拉着人往前走，裴遇听着她的声音，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表情的幅度刚好，眼中的笑意却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说：“挺好的。”
两人抵达市中心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正值万圣节的缘故，商场的里里外外都挂上了南瓜、糖果之类的装饰。估计是有什么热闹的活动，步行街上到处都是些穿着巫师袍、戴着舞会面具的人。
两人从商场出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处空置的长椅。简小玉把东西往旁边一放，整个人直接往后一瘫，长长地喘了口气。
“啊，累死了……”
简小玉嘟囔道：“这么多东西，贺广济也真好意思开口，你当时就不应该提帮他带东西的事。”
在这次除邪行动当中，他们三个鬼怪功不可没。不过要论奖赏的话，正规流程估计不太好走，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感谢，袁万自己掏腰包拿了一笔钱。
正巧贺广济想试试水，搞“高端代购”，于是他们就收下了。没想到最后出来跑腿“进货”的居然是简小玉和裴遇。
裴遇闻言失笑。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当时看贺广济站在不远处往着他们俩出门的样子有点可怜，裴遇心里过意不去，就提了一下，没想到贺广济这个直脑筋愣是报了一大堆商品名称出来。
于是计划中的约会变成了采买。
不过有些事情，重要的是人，而不是形式。
“要喝奶茶吗？”裴遇一边放东西一边问，“就是上次在广场上喝过的那种。”
简小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要！”
其实简小玉倒也不是有多喜欢喝，只不过物以稀为贵。上次回去之后，听说她在现世喝到了传说中的“奶茶”，薛有鱼和纱耶别提有多羡慕了。
裴遇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顿时忍俊不禁，“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别乱跑。”
“知道啦。”
简小玉觉得他这口气就跟哄小孩儿似的，忍不住朝他做了个鬼脸，最后反而被人给揉了一下脑袋。
步行街上人很多，奶茶店排队也慢。
裴遇离开没多久之后，对面长椅上的母女离开，换成了一对牵着狗的小情侣，聊着聊着就抱到了一起。
简小玉无事可做，便默默地盯着他们看。见他们抱了半天也没亲上去，最后又遗憾地挪开了视线，看向了他们脚边的两条狗子。
不同于两位主人之间两情相悦的暧昧气氛，这两只狗的关系明显就要有趣多了。
男主人脚边的金毛规规矩矩地趴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女主人手中的哈士奇则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时不时地就要去金毛面前撩拨一下，然后又被金毛给冷酷推开。
反反复复。
哈士奇：睡个锤子起来嗨jpg
金毛：垮起个批脸jpg
简小玉越看越着迷，甚至都没发现身边有人靠近，直到一杯温热的奶茶被贴到自己脸上，她这才茫然回神。
“你回来啦。”
裴遇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