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在了藏书阁。
颜霁来找颜如玉的时候,带来了这个消息,与此同时,也提到了今日公□□式当着各门各派的头脸提出了联姻的事情。
不管是哪一桩事情,都让颜如玉无言。
颜霁的脸色微沉,大刀阔斧地坐在了颜如玉的面前,“藏书阁的事情,是门内弟子发现的。那场面有些惨烈,一时间还查不出来是何人。”
毕竟通报下去,前来仙门的门派还未有发现自家人出事的迹象。那这个惨死在藏书阁中的人……究竟是敌是友,就不好说了。而且还是在藏书阁这样一个值得谨慎又微妙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松戒备。
颜如玉:“如果不是这一次走明路进来的人,那仙门打算如何解决?”
颜霁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那自然是另有法子解决了。”
颜如玉:看来不会是什么好法子。
颜霁:“你都不问另外一件事。”
颜如玉:“十七哥是不会让那桩事有失败的可能。”他说得很坦然平静,仿佛在说的不是关于自己的婚姻大事。
颜霁挑眉:“你认命了?”
颜如玉抓了抓脖子,犹犹豫豫地说道:“也不是认命不认命的事……”
颜霁:“先前我虽然与你说那些话,可这是要你自己思考清楚,倘若你不愿意,可莫要将自己给赔进去。”
颜如玉好笑:“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若我真的不愿,难道姐姐还要助我离开不成?”
“为何不可。”
颜霁道:“如若你不喜欢,那自然不能够拖拉,这对你不妥,待他也不公。放心,如果他不答应,我现在就带你跑。”
颜如玉:“……”这种你在前面勇敢飞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笑。
“你这是我带我跑路啊。”
颜霁凑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家里委屈了你,我既已经长成,自然不能继续委屈了你。”
颜如玉感动的同时,又在想这颜辉和龙丘灵要是有上辈子肯定是积德了吧?不然怎么歹竹出好笋,还一出出三根?
“不行!”
寂静的室内蓦然插进来一把尖细的小嗓子,让两人一起看向桌上的小水缸。
小鲛人正在里面泡澡。
颜如玉养着一尾小鲛人的事情,只有颜霁知道,就连颜虹和颜竹,她也没让如玉告诉。这小家伙只有在室内才有这么悠闲自在的时候,甚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刻。
小鲛人从小水缸里爬出来,湿漉漉的尾巴化作了双腿,在桌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颜如玉伸出手让他扶着,蓝坚持了好一会,抱住了细长的手指,小小声地说道:“如玉不能走。”
颜如玉低头,看着正在他手指上使劲的小鲛人,“蓝是看到了什么?”
小鲛人靠着手指站直了,然后扒拉着颜如玉不放,小脸皱巴巴地,看着有些受惊。
“好多、好多尸体。”
他冲着颜如玉伸出一只小手。
颜如玉将他抱起来,然后放在自己肩膀上。小鲛人费劲地挪到了他的耳边,细嫩着嗓子说道:“他们在发疯。”
颜如玉原是想告诉小鲛人,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趴在耳朵上说话,颜霁也会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听到了蓝的话,他的脸色微变,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他们。
这是一个特定的词。
颜如玉:“二姐,你得知的消息,已经谈到什么地步了呢?”
颜霁不喜的就是这场联姻,牡华天宗压根没打算考虑颜如玉的意见。时至今日,颜如玉回到仙门,颜辉和龙丘灵没有来看过他一次,这让颜霁心中稍有不满。
“这……”
颜霁的嘴巴刚张开,便停下听着外面,脸色微变。
“父亲来了。”
颜如玉: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还未等他们起身,那本来紧闭的门就自然打开,那一瞬小鲛人滑入了颜如玉的怀里,彻底变作了一枚毫无反应的玉饰,藏在了里侧。
看着进门来的颜辉,颜如玉和颜霁站起身来,一同说道:“父亲。”
颜辉仍旧丰神俊朗,面容温和儒雅,举手投足更是显露其风雅的模样,他看着颜霁笑道:“就知道你与如玉的关系好,这些时日总是爱往这里跑。”
颜霁微笑:“毕竟如玉失而复得,女儿就是想着多多看上几眼,免得日后看不到了。”
颜辉哈哈大笑:“就算将来如玉与旁人结为道侣,这里也还是他的自家,怎么会见不到呢?”
颜霁闻弦知雅意,忍不住说道:“父亲的意思是?难道您答应了公孙家的提亲?”如果拒绝了,或者是有别的对象,都甚少会说出结为道侣这几个字。
但凡这几个字眼说出来,都基本上笃定了。
颜辉收敛笑意,温和地看着颜如玉,“如玉啊,从前为父与你有些误会。只是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误会也该烟消云散了。不过,为父心中仍旧是有些愧疚,此次仙门中,不少脉主是乐见其成,可如果你不愿意与那公孙谌,那尽可说出来,为父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颜辉说的话,其实与颜霁就是一个意思。
可是从颜辉嘴里说出来,就莫名让颜如玉多了几分惊悚感。
颜辉或许是不赞同的。
颜如玉:“既然仙门已经有了决断,那儿子必然遵从。”
颜辉并未流露出不满,反而是宽慰地说道:“我儿就是让人放心。”
此事罢了,他又与两人闲谈几句,状似无意地提起一句,“先前听说,那欢喜宗薛贺又出现了?”
颜霁冷声说道:“父亲,那薛贺当真可恶,若是仙门这一次再抓住他的踪迹,可莫要再像上次那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那贼人心不死,不死就难以断绝!”
她说得狠厉,让颜如玉不住点头。
虽然薛贺已经死了,但是不妨碍鞭尸。
这家伙确实是个祸根。
颜辉淡笑着说道:“藏书阁死的那个人,就是薛贺。“
仙家果然好手段,就算已经彻底碾碎了一切,终究还是能找出来一点蛛丝马迹。颜如玉眼观鼻口观心,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那可真是……不幸。”
他的语气看似平静,平静之下,又暗藏了三分高兴。
颜霁则是猛道了一声好。
“我便说究竟是谁,原来是那薛贺,那可真是该死。”她看了眼颜辉,不满地说道,“难道父亲你怀疑是如玉动手?您觉得他那细胳膊能杀得了人吗?不,不是,您怀疑的是公孙谌?”
她快言快语,一下子就将话给说了出来。
颜霁蹙眉:“可是父亲,您也没证据呀。”
若是有证据,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颜辉,而且,颜霁并不认为这是坏事。她坦然地说道:”您没证据,可不能乱说这样的话。而且就算是公孙谌那又如何?能许那薛贺进来,就不许公孙谌为民除害吗?”
颜如玉在心里道了声“高明”,甭管颜辉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颜霁方才那几句话都硬生生给扭成了那个意思。
颜辉摇头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霁儿便说得明明白白,哪还有值得说道的地方?”
颜霁嘿嘿笑道:“那父亲便别管这事了,死的要是旁人也罢了,就那薛贺……他也配?他自己的仇家满世界都是,逮着哪个杀了他,那也说不准。”
颜辉慢慢点头,不再提起此事。
他道:“公孙家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有多种聘礼与贺礼。如今此事确定下来,那大比结束后,就会立刻准备大典的礼仪。大典定在半月后。”
颜霁愣住,她狠狠蹙眉:“父亲,这时间也太赶了。”
这大典的事情,有半年,一年,十年,五十年的准备都有可能,但是半个月?这简直是火烧眉毛都远不及的焦急程度。
颜辉笑道:“那是公孙谌定下的日子。”
…
颜辉回到碧落主峰,却看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龙丘灵面无表情地站在殿前等他。
颜辉:“怎不进去?”
他们毕竟是道侣,说话更显从容。只是龙丘灵在六十年前闭关至今,他们倒是许久不曾见面了。龙丘灵瞧来还是从前那冷傲的模样,只是眉眼依稀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尤其是那瘦削的身子,让颜辉也忍不住蹙眉,她这几十年的闭关究竟是好还是坏。
龙丘灵硬邦邦地说道:“我怕晦气。”
颜辉止步,他倒也不是那种备受挤兑还会凑上去的好脾气,“那你今日,是特来寻我吵嘴的?“
“我若是不来寻你,怕还不知道那怪胎要与公孙家联姻的大好消息!”
颜辉手臂一挥,碧落主峰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听到内里的谈话。他淡淡说道:“这是仙门的决定。”
龙丘灵:“你明知道他不配!”
颜辉:“他怎么就不配?”
他的声音逐渐冷下来。
“他是我颜辉的儿子,是上天赐予的芽孢,拥有令世人痴迷的容颜!”颜辉道,“既然仙门决定要应下他与公孙谌的事情,那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这结为道侣的事情,本来就该是你情我愿,到了他们两人的嘴里,便是赤裸裸的利益。
龙丘灵的脸上布满冰霜,原是要说话,却蓦然想起了什么,逐渐冷静下来后,忽而粲然笑起,“你方才,去见到他了?”
如若不是,颜辉怎会说出维护的话?
这个男人便是深知颜如玉的影响,才会从来、从来都不敢轻易出现在颜如玉的面前。
龙丘灵的情绪平复下来,冷冷地说道:“蓝叶舟究竟有什么打算?”
颜辉:“如玉和公孙谌都有大用。”
龙丘灵的眼睛盯着颜辉许久,然后后才移开,“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看不到我想要的结果,我会亲自动手。”
颜辉:“如果颜虹他们几个知道自己母亲是这般德性,怕是会懊恼自己怎会有这样的血亲。”
龙丘灵:“他们要是知道你这敦厚父亲的表皮下,是这般不择手段、枉顾伦常的内里,怕是要恶心到不愿再出生于这世间!”
两人不欢而散。
龙丘灵愤怒于颜如玉还活着这个消息,颜辉更是恼怒龙丘灵不知变通的想法,一双道侣,逐渐变成怨侣。
那裂痕,或许在当年颜如玉出生的一刻,就种下了因。
颜辉敛去气势,淡淡地说道:“蓝掌门在旁,可是看上许久了。”
他这话一出,碧落主峰仿佛都冷上几分。过了半晌,蓝叶舟的身影显露在颜辉的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弟妹或许只是转不过想法,你又何必与她置气?”
颜辉与蓝叶舟的私交不错,若非有事,他也不可能到碧落主峰来寻他。颜辉撇去方才的情绪,镇定地说道:“如若不压下来,到时候大典上,你不会想看到闹剧发生的。你来寻我何事?”
蓝叶舟叹息着说道:“入梦来那边快压不住了。”
颜辉的脸色微变。
“不是说还需要些时日吗?”
蓝叶舟:“那棵苍树成长的速度太快了。”他的脸上露出些许迷醉的神色。
苍树长成,确实是好事。
前提是需要足够的供给。
以及引子。
为此,这些年牡华天宗和入梦来已经做足了准备,但是这仍然是不够。
颜辉淡淡地说道:“那就等这次道侣大典的落幕了。”
他心知肚明,蓝叶舟来此,要的也是一个表态。
蓝叶舟微笑。
…
牡华天宗和公孙世家的联姻,确实是两个大陆的盛事。
然而要在半月内举办大典,这更是震撼大陆的怪事。哪有人这般着急着成事,就仿佛慢上一星半点,就会来不及一般?
尤其是颜竹得知此事,就已经冒然闯进来颜如玉的房间,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冒出来一句话。
“你莫不是被强迫的?”
颜如玉:?
这还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颜如玉苦笑着说道:“我要是被强迫的,还会安安分分坐在这里吗?”
颜竹嘀咕着说道:“那可不一定,就你这软绵和笨蛋的性格,说不定什么都不说就默默忍受了呢?”他便坐下来,还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
“公孙谌呢?”
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公孙谌的气息。
颜如玉:“按照习俗,他现在不能与我见面。”
颜竹:?
“这按照的是哪家的习俗?”
颜如玉忍住要狰狞的面皮,幽幽地说道:“按照凡人的习俗。”
颜竹哽住。
凡人结婚的时候,新人在婚事前确实是不能见面,但是这跟修士有什么干系?而且他们要举办的乃是道侣的天地大典,这与普通的婚礼又不是一般。
颜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颜如玉看都不看地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不是你的习惯。”
颜竹:“你喜欢……”
颜如玉:“算了,要是这个话题,那还是住口吧。”
颜竹:?
颜如玉忍不住说道:“你们为何都一直问我这个问题?”颜霁问过,颜辉问过,就连小鲛人也扭捏着问过,搞得他好像忽然间情爱就变成了需要昭告天下的大事。
颜竹挑眉:“难道没有人与你说过吗?”
颜如玉看起来比他还迷茫。
“与我说什么?”
颜竹看着他茫然的模样,就知道这最重要的事情,都被所有人给遗忘了。
颜竹:“你知道的吧,父亲和母亲结为道侣后,母亲就很少出牡华天宗了。”
颜如玉点头。
颜竹道:“那是因为,母亲的修为虽然也很高,但实际上她其实是吃丹药走上来的修为。如果真的要实战,是比不得那些真刀实枪锤炼出来的修士。但是父亲在外,却是有几个不死不休的仇敌,所以为了安全……”
颜如玉忍不住打断颜竹的话,“父亲的仇敌,与母亲有什么干系?”
他听得出来颜竹的意思是说为了龙丘灵的安全,所以她才要呆在牡华天宗,但是这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颜竹白他一眼,“你就不能再等等我说完?结道侣后,修士间是会共享寿元的。假如母亲在外面出事了,尤其是陨落,那父亲也会遭受重创,几十年内都不一定能恢复过来。尤其是结为道侣的大典,是经过天地的见证,容不得半点的欺瞒。”
颜如玉默然,他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已经攥紧,根根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