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迫听了一场人伦惨剧。
那俩魔修一直在追求安秀那个女魔修,为了让她高兴,才请她出来游玩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在昨天入夜的时候,他们两人一起被偷走了对安秀的感情,以至于在今日出事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将“毫无感情的安秀”推出去殿后,让她直接惨死在荒漠中。
魔修本就无情残暴,这样的行为甚多,可偏生在这几个本该感情甚笃的人身上,却是不能够。
“好深的恶意。”颜如玉喃喃说道。
那两个魔修在出事前是可以为了安秀去死的深情,却在一夜之间就瞬间失去了情感,甚至亲手将自己钟爱的女人存活下来的希望扼杀。
如果他们永远都想不起来的话,那对他们来说幸也是不幸。
可要是有朝一日他们能重新夺回失去的情感,那倒流的痛苦岂不是要直接杀了他们?
公孙谌:“如玉,不可离开我身边半步。”
颜如玉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才想起来他对这些奇怪的力量似乎有相融的能耐。就跟之前在无尽夏的时候一样,也是因此才能将人救回来的。
如果大佬也可能被影响的话,那自然得寸步不移跟着!
颜如玉:“但是……这里不是没有魔兽吗?怎么会有能将人杀死的存在?我看那安秀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口。”
公孙谌抬手点了点底下不起眼的一处,“是流沙,那女魔修身上全都是沙子。”
颜如玉蹙眉,自然的力量?
…
入梦来。
华白刀抬手将一卷卷宗捏了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你们是想告诉我,花费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你们都没能给我找到公孙谌他们的行踪?”
底下跪了好些人,只有一个胆大的说道:“门主,先前北玄收到的消息,确信他们是已经出海了……但是我们在海底铺下的那些生灵,却是半点踪迹都寻不到。那头逃出去的梦兽已经被降服了,本身也有能渡海的能耐,说不定、说不定公孙谌他们就是凭借着那头梦兽才得以躲过我们的追踪。”
华白刀微笑:“很有用的废话。”
他抬手杀了那个人。
“还有谁有话要说吗?”
满室寂静。
“很好,看来都想去陪他。”华白刀的手刚刚抬起来,就看到外面有几个人急匆匆飞进来,难得没有顾上礼数就欠身说话。
“门主,神树再一次暴动了。”
华白刀杀意凌冽,漠然看向方才害怕得哆嗦的人,“这不正好?将他们都拖去喂神树。”
“是!”
等冰凉漆黑的大殿内剩下两人时,华白刀才慢悠悠说道:“你怎么看?”
“门主,属下以为,有了鲛人的存在,您再想用术师窥探到芽孢与公孙谌所在的位置,怕是不能够的。”气运虽然已经被入梦来钻研得透彻,可是假冒伪劣的东西终究比不得真货,那无尽夏活着的十几条鲛人,就足够遮盖住任何他们不欲旁人知晓的消息。
“他们在东游和北玄的踪迹都异常诡异,先后去的几处地方都是诡谲之地,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华白刀拢了拢衣襟,身上还有少许靡靡的味道,“不过如果是为着……”
“来人!”
“在。”
“传令下去,命所有临近诡异之地的门人守住所有的进出口,任何不对都立刻上报!”
“是!”
…
滴答——
异常安静的地下宫殿,偶尔渗水滴落的声音很是清脆。
在这片炽热滚烫的荒芜大地下,不知为何居然掩藏着一座古老的地下宫殿。或许是因为藏在地底多年,这里的温度很低,幽深得让人浑身布满鸡皮疙瘩。因为没有任何光亮,所以只能凭借着神识检查周围的情况,仿佛是地下墓穴一般。
颜如玉他们是在穿过了流沙后才抵达这里的。
流沙的中央有着足以能够将人彻底绞杀的力量,即便是肉体强悍的魔修,在修为不足的时候都会被流沙层层包裹住,不留任何的生机。只是这些流沙坑很是神奇,似乎只要在吞噬了一人后,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暴起第二次,那也是为何那女魔会惨死的缘故。
颜如玉站在冰冷的宫道内,感觉就连黑大佬的气息也陷入了同等的幽冥中,让他不由得担心起来。只是紧握着他的那只手依旧温暖,“走神了?”
黑大佬温柔地说道。
颜如玉微眯着眼,忍下心里的诡异烦躁,“总觉得这一次就像是给人耍着玩一样。”莫名有种憋屈不爽的感觉。
黑大佬:“我有种感觉,这一次不会错了。”
颜如玉和黑大佬十指相扣,挑眉说道:“你什么时候跟三长老偷学了一招?这就能掐会算上了?”
黑大佬低低笑道:“你尽可试试。”
这宫道确实诡谲,就连神识外放的距离也多少被束缚,只是这压根难不倒公孙谌,尤其是在他身旁还有颜如玉与梦兽的前提下,所有的障眼法一概无效。
梦兽高高兴兴地拆陷阱,一边拆还一边笑嘻嘻地说道:“这些老掉牙的幻阵究竟是谁布下的,可惜可惜,有的还有点意思,但是半点用都没有。谁现在还能被这种小儿科给欺诈……”
话还未说完,梦兽刚碾碎一块阵眼,十几个魔修突然倒栽葱地砸了下来。
梦兽:“……啧,原来还是有的。”
这些魔修奄奄一息,颜如玉确定他们还活着后就暂且不管了。
整座宫殿都仿佛沉浸在幻术里,就连最不起眼的一块石头上都可能雕刻着幻阵,如梦似幻的地方让人如痴如醉,一路走了过去,都不知道解救了多少个被困其中的魔修。
梦兽从最开始的吐槽到现在的无奈死鱼眼,只想挥舞着鱼鳍将这些笨蛋全部抽醒。
颜如玉:“能布下这些幻阵的人,是为了守住这底下宫殿里的秘密吧?”
虽然在梦兽的嘴里这些幻阵都是异常简单的东西,可实际上被困幻阵的还有不少是踏境的魔修,足以说明这些幻境的厉害。
只是再厉害的幻阵都比不上本就是为此而生的梦兽,只见它拆到后来直接不耐烦了,呆萌的鲸鱼头往上一顶,立刻将整具身体都撕裂开来,彻底融化成一头诡谲怪诞的兽,当它露出真身的那一瞬,所有还活在底下宫殿的魔修都立刻陷入了异样的睡梦中去。
它昂着硕大的脑袋,发出一声悠远亘古的吟叫声——
啪嗒,啪嗒,啪嗒——
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响起来,瞬息整个宫殿都剧烈摇晃起来。
唯独站在梦兽底下的公孙谌和颜如玉安然无恙。
颜如玉抬头看着那头庞大的兽,握着公孙谌的手复紧了紧,突然低低说道:“你其实,也忘记了。”
黑大佬低低笑起来,那清冽的嗓音柔和下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诡异的温暖。
“到底是瞒不过如玉。”
颜如玉蓦然抬起脑袋,“你忘了什么?”
他就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不管是一直不出现的白大佬也好,还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黑大佬也好,两人都……
“如玉这话却是错了,你应该问我,记得什么才对。”
颜如玉微怔。
梦兽的咆哮其实近乎鲸吟,听着异常动人,却裹挟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公孙谌听着那悠远的叫声,淡淡地说道:“在踏足这无名之地的时候,我脑子里最后的印象,是不知山处的雪。尽管那偌大的地方唯独只有一处落雪,但是好冷。”
他的口吻仿佛是在娓娓道来一个寻常的故事,却让颜如玉梦里云雾,弄不清楚。
不知山处?
黑大佬压根不曾经历过不知山处的事情,也从未被蓝家那群疯子卷入事端,怎么还会留下被镇压在不知山处的印象?
…
公孙谌记得他睁眼的瞬间。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满目的雪与刺眼的绿色,还要再加上无数追杀的敌人。他太累了,累到压根抬不起胳膊。在被雪掩埋在底下的时候,他抬手盖住了眼,觉得那投射下来的残阳也有些碍眼。
可以。
他与自己再下了一盘棋,一次约。
如果这回出去遇到的第一个人没有骗他,那他会再重试着回到正途。
他睁眼。
看到的第一个人,趴在窗台上与笑嘻嘻他说话,漂亮的眉眼里满是笑意与亲昵,透着几乎无法错认的深情,“十七哥,你方才的箫声真好听。”
扑通!
奇怪,那瞬间似乎有火苗从他的心口燃烧在四肢,让他痛苦不已,却又无比欢愉。
他一路沉默,少有说话。
那少年像是也习惯他这般,然后三日后,他说要回到那座小城里去。
那公孙谌自然也随他去。
站在那摊位前,少年与那摊主说着话,哪怕戴着面纱,公孙谌也想象得到他那满脸狡黠可爱的模样,他微弯着眉眼,与那摊主介绍着自己。
“我叫,颜如玉。”
颜如玉怔住。
他看着眼前的人在他面前讲述着那淡淡平静的故事,仿佛那些事情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语气才这般平淡从容,毫无起伏。可偏生又是用另外一种视角,将过去的半个多月的事情重新描述了一回……怨不得,黑大佬会这般上心,会这么从容不迫,是因为他压根就不记得那些事情了。
不记得,所以不在乎所谓的争端。
可,颜如玉的语气有些酸涩颤抖,“你的记忆,只保留到不知山处后?”
眼前的公孙谌颔首,并不知晓为何如玉这么发问。
颜如玉闭了闭眼,“莲容,莲容!”
他连声叫着白大佬的名字,假若黑大佬出了事,那白大佬……
那淡淡的白影出现在颜如玉的面前,毫无保留的杀意让人连呼吸都冻结了。年轻的公孙谌蹙眉,拦在了颜如玉的面前,透着抬起的臂膀,颜如玉的眼角微红,轻声道:“那你呢?你都听到了,如果他出了问题,那你的记忆,又是停留在什么时候?”
素白的公孙谌仿若从尸山血海走了出来,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像是扭曲的恶意,又像是迷顿的恶兽。分明勃发的杀意未止,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出手,“三十天前。”
他冷冷地抛下这个时间线。
三十天前……那不就是他们刚刚在尉迟秀林家落脚的第一日?
那天因为夜半黑大佬出去了一回,白大佬才突然现身,恰好在那个时候也失去了记忆吗?端看白大佬现在浑身咆哮的恶意,颜如玉也大致猜得出来白大佬究竟身处什么阶段了……这般模样,与最初在乱葬岗现身的那个冷酷无情的公孙谌几乎毫无差别。
颜如玉苦笑,“你俩可真有默契,那天对上眼的时候,就已经决定隐忍不发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从未来而归的白大佬来说,能让他忍住当下那瞬间的爆发,也确实只有另外一个公孙谌才会让他警惕隐忍了。
毕竟对公孙谌而言,唯独只有“自己”才是最恐怖的。
年轻的公孙谌拢住颜如玉,平静地说道:“他没有从前的记忆。”
他一语点破了年长公孙谌不欲说的话。
年长公孙谌恶意满满地看他一眼,“怎么?这半月的日夜厮磨,就让你春心大动了?”
颜如玉只觉得头疼。
以及闷闷的难受。
这无名之地是如此诡异,两位大佬丢失掉的记忆却各不相同,一时间居然难以捕捉到问题。但是为何一个是在不知山处,一个记得未来种种呢?
对于现在的公孙谌来说,不论是哪一个公孙谌,他们的记忆是共享的……也便是说,哪怕是黑大佬,在白大佬那次恶意的共享后,他也已经知道了日后会发生的事情。
既然两位大佬的记忆是相同的,这分别开来不同的记忆,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两人一个记得从前的事情,一个记得日后的事情,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从中斩落,将完整的记忆线斩断,归于两段。
颜如玉心头大震,方才那瞬间闪过去的念头让他几乎难以置信。
难道……
“吼——”
正此时,梦兽低低咆哮了一声,原本庞大无比的身躯急剧缩小,最后化作小鲸鱼一股脑砸进了颜如玉的怀里,“呜呜,好累哦……您能不能让我偷偷吃一点他们的力量补充一下?”
梦兽就像是一头走错片场的鱼儿,还拱在颜如玉的怀里痴缠。
颜如玉下意识说道:“如果你能保证不伤及他们的本源的话……”
他的声音顿住,默默抬头看着正走过来的年长公孙谌。只是年轻公孙谌挡在颜如玉的面前,其两人对峙,仿佛过去半个月的冷静从来都不存在。
年长公孙谌冷笑着说道:“就凭你,也想挡在我的面前?”
年轻公孙谌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镇定,“说笑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年长公孙谌那一闪而过的凌厉,是冲着颜如玉过来的。他心中有感,却忍不住说道:“宫殿的障碍已经清理光了,之前在找的东西,其实与你们息息相关,就差临门一脚确定的时候了,莲容就不能再等等?”
年长公孙谌阴冷地看他一眼,“谁允你提及那个名讳的?”他仿佛就是为了这个表字才动怒。
公孙谌那厌恶与冰凉的视线实在刺目。颜如玉气极,扯下面纱,也冷冰冰说道:“实在是不巧,这表字,还是您当初强塞给我的?
“怎么,你失了忆,过去做的事情就半点不认了?”
他抬手的动作,让袖口滑落臂弯,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
年长公孙谌本要说什么,一时之间盯着那镯子哽住了,就连疯狂的气焰也似乎忍不住矮了点。
小鲛人藏在颜如玉的袖子里,与小花精说话,尖细稚嫩的嗓音里透着老气横秋的感慨。
“诶,公孙谌好像个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