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主任调侃自己,夏菊花顺嘴就来了一句:“要扣的话,我就不干大队长了。”说完觉得在齐主任面前太不给张主任面子不好,忙笑着找补说:“就是不领大队长的工分和补贴,工作还是要做的。”
张主任拿她没啥办法,只好让她带着自己和齐主任一起去平安庄生产队漏粉房:平安庄大队的粉条厂还没有模样,他们得先看看夏菊花说的分工配合,是咋个分工配合法。
不过也不是直接就去漏粉房,一路上经过的编席组还有猪圈,两位领导也都视察了一下,还给编席组的妇女们鼓了鼓劲,加了加油。
而在猪圈,恰巧碰到了监督刘四壮夫妻的五爷,两位领导都主动跟老人家握了手,亲切的问他家里的情况。五爷自然不会被问住,张嘴说的全是夏菊花的好:
“我们大队的老人都说,从来没敢想过能过上现在这么好的日子。哪个生产队都给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多发了五斤白面,不管是多不孝敬的儿孙,也不敢沾这五斤白面的边,要不大队就把他们给收拾了。我们那些老哥们老姐们,实实在在把白面吃到自己肚子里啦。”
“这两年我们大队种地都现代化了,翻地用拖拉机,播种也用拖拉机。我就跟我们大队长说,要是收麦子也用拖拉机,那些年轻人可就没事干了。”
“要是能给他们找点别的事儿干,别一天死盯着那几个工分,那日子肯定比现在还好呢。”五爷很是为平安庄将来可能出现劳动力过剩发愁哇。
夏菊花很是坦然的面对两位领导质疑的目光,她敢向老人家保证,这些话都是五爷自己想出来的,她没教过他一句。
至于猪圈里明显比规定数多出来的肥猪们,五爷看的眼花儿似的,解释的也头头是道:“我们大队长呀,就是心太软,见不得一点儿别人对她好,总想法要还了人家的人情。不管是公社农机站还是农技站,人家自己买了猪崽子,让我们大队长替他们养一下,我们大队长连喯都不打就答应下来了,还天天自己给代养的猪割猪草呢。”
听傻眼的齐主任的张主任,很怀疑五爷口里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他们了解不算深入的夏菊花。
而得知大领导来了,悄悄凑过来的刘四壮两口子,悄悄的又退回去了——哪怕过了几年,孙桂芝还是认出齐小叔就是那年把她和刘四壮送到县红小队的两个大领导之一,现在哪儿还敢靠前。
夏菊花和五爷的余光都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夏菊花没当回事儿,五爷可给他们两个记到小帐本上了:不要脸的东西,这时候又过来干啥,真当他老人家今天吃多了,非得来猪圈闻这臭哄哄的味道消食呢?!等的就是他们!
齐主任和张主任官场多年,自然可以保持平和的笑脸跟五爷道别,还向他保证,平安庄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不会出现年轻人没事干的情况。
得了这个保证的五爷,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一个劲的向两位领导摆手,还自作主张的请他们一定要来平安庄吃杀猪菜呢。
因为两位领导一离开猪圈,都沉默着不出声,夏菊花不得不自己开口:“五爷他老人家闲不住,爱四处走走看看。不过他在村里威信很高,不管啥事有他跟社员们说,大家都信服。”
“是位会说话的老人家。”齐主任说。
张主任也点头:“说的我都相信夏大队长是一位心软的好同志。”
心软的夏菊花同志连忙把嘴闭上:反正也快到漏粉房了,领导们肯定想自己多观察,不用她在一旁画蛇添足的介绍。
热闹的劳动场面十分容易感染人,如果其中再夹杂着人们欢乐的调侃声,一起用力时喊的号子声,会让听的人跟着热血沸腾。
“这一共是来了多少人,看着可是不少。”齐主任数着数着就把自己给数乱了,干脆直接问夏菊花算了。
“生产队的男劳力分了两拨,一拨一百多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不熄火。”夏菊花告诉两位领导:“我们说加班,那是实实在在的加班,人歇灶不歇。”
张主任不由问:“另外四个生产队也是这样吗?”
夏菊花摇头说:“所以我才想着直接办个粉条厂。那四个生产队还是把红薯分散到各家漏粉。一来虽然规定了粗细长短,再晾晒的时间长短不好统一。二来各家人手有限,人又不是机器,总得歇歇,漏粉的进度就赶不上平安庄。”
两位领导点头,不过齐主任有别的疑问:“如果要大队办粉条厂,平安庄这个漏粉房咋办?”这么大的地方,刚建成两三年,还是砖瓦结构的,白放着太可惜。
夏菊花心里自有打算:“秋生和五爷商量过了,想把编席组挪过来。两位领导不知道,现在编席组订单不少,不得不要别的生产队又招了二十个人来,地方正有点儿不够用呢。”
当初建漏粉房,为了方便,房子都没咋间隔,也就烘干房那屋砌了火墙。那不算是啥障碍,按夏菊花他们的设想,真把编席组搬过来,还要把绞浆房、漏粉房里也同样砌上火墙呢,省得冬天编席冻手。
听他们已经有了打算,两位领导又问了一些问题,夏菊花也一一解答了。不过她也有些问题想看领导能不能帮助解决:“还是红薯储存的问题。我们大队要是办了粉条厂,肯定要大量收红薯,咋放真成个问题。我听说有的地方有冷库,不知道……”
“别想了,”齐主任不客气的打破夏菊花的美梦:“整个承平地区才有一个小冷库,不是给咱们使的。”为啥不是给他们使的,他不明说夏菊花也不再问,有些低落的说:“等过几年我们有钱了,非得自己修个冷库不可,到时候社员就能天天漏粉儿了。”
两位领导都认为夏菊花在白日做梦,不过谁也没出言打破她的梦想。
如果没点儿梦想的话,日子过的就太没有盼头了。
比如现在夏菊花拿出她梦想的成果——简易版方便酸辣粉,给两位领导演示一下咋泡之后,不就让两位领导觉得自己不打击夏菊花,是一项英明的决定吗?
“你是咋想的?”张主任是真服气,这人是跟粉条有仇吧,咋天天把心思都用到粉条上了,这粉条都要让她琢磨出花儿来了。
夏菊花还是对齐卫东和刘志双同样的说词,那就是为了让远离家乡当新兵的平安庄子弟,可以尝一尝家乡的味道:“现在正好是冬天,我觉得调料咋也能放个二十天、一个月的。就算西北离咱们这儿远点,这么长时间也能寄到孩子们手里了。”
张主任一边吃着泡好的酸辣粉,一边嘲笑夏菊花还真是心软,齐主任却一脸若有所思:“做这个费工夫吗?”
夏菊花点头说:“咋把粉条直接晾成团儿,我都让他们试过了,不费啥事。就是调料封口,还有这塑料袋不好弄,所以我没敢多做,准备孩子们写信回来,有具体地址了马上做了给他们寄过去。”
齐主任点了点头:“他们应该也快写信回来了吧,你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准备着。塑料袋不好弄,你不会找齐卫东?”真当他不知道,那小子来平安庄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听他提起齐卫东,夏菊花也不掩饰自己跟齐卫东熟悉的事实,难得八卦的问:“齐主任,你说小齐岁数也不小了,你们家里大人不替他着急吗?”
做家长的,为孩子着急的几件事儿都是共通的,排在最前关的除了工作就是结婚,按孩子的年龄交替占据焦虑榜第一位。
真不是夏菊花八卦,实在是齐卫东比刘志双还大一点儿呢。刘志双都快当爹了,他那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夏菊花是真觉得他该娶个媳妇了。
“他也不说找个正式工作,谁家好好的姑娘愿意给他。”说起这个齐主任就有些恼火,那是他们当大人的着急的事儿吗,是那个混小子自己主意太正。
张主任只负责吃自己的,不得不说,味道肯定比现做的差上一截,他不客气的评论说:“也就是个顶饱,一点儿油水也没有,要不是还有点酸辣油,下顿谁还想吃。”
夏菊花觉得他评价的很中肯:“我想着到时候把荤油放一点儿进去,还没来得及试呢,谁让领导们来得太突然了。”
“要是再有点儿青菜,那就更好了。”说他胖,张主任不客气的喘上了。
齐主任也就放下对齐卫东的不满,也提了两个自己的建议,比如现在的粉条太粗了,要是细一点儿的话是不是能好泡一些等等,夏菊花都记在心里,不过没把齐主任临走前,让她可以多做一些粉团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还是试验阶段呢,哪怕她是大队长,也不能让人老是往家里拿粉条,被人误会了不值得。
人都架不住念叨,这不两位主任离开没两天,新兵们就陆陆续续寄信回家了。刘志/军和刘志亮两个也都写信回来了,不同的是刘志/军只写了一封信给亲爹娘,而刘志亮除了给亲爹娘的信外,还有一封信的信封上却写着夏菊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