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诉家里,当兵的地方在甘、宁两省交界的地方,得坐两天多的火车才能到省会,到了之后又得坐大半天的汽车,才最终到达他们新兵训练的地方。不过离家虽然远,可部队的伙食很好,他们每顿都能吃的饱饱的,每三天还能吃上一顿肉,让家里人别担心,请长辈们自己保重好身体。
刘志/军信里还嘱咐刘志国,让他有点眼力见,多帮着家里干活,还让他没事多跟刘力柱学学文化——不出门真体现不出认字的重要性。
而刘志亮在信的末尾则请夏菊花多看着点刘红娟,免得孙桂芝回来之后又被影响了,让夏菊花哭笑不得。
对于刘红娟,别看她曾经跟孙氏嚼舌头引得自己被举报了一回,夏菊花还真没咋把她放在心上:一个小毛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好坏都跟她不相干。
又不是刘志亮那样自己努力向上的孩子。
不过刘志亮既然提到让她看着点儿,夏菊花第二天在红翠过来帮忙的时候,还是问了问刘红娟现在的情况。红翠有点没回过神来:“大娘,红娟又犯啥事了?”
夏菊花摇头说:“没有,这不是志亮写信让我看着她点儿,别再跟她娘学的嘴尖舌快的,我就问问。”
红翠这才放心的说:“自从志亮走了以后,红娟更谁也不理了。天天上学下学,就跟在力柱叔他们后头,可就自己一个人那么远远的跟着,也不跟别的小姑娘们玩儿。”
“以前也这样?”夏菊花不由说道:“她刚多大呀,心里想啥呢。”
红翠心有同感的说:“可不是,有时候我们跟她打招呼,她就看看都不应一声。也就跟我奶能说上两句,跟我四叔四婶一句话也没有,惹的我四婶天天骂她。”
说起孙桂芝来红翠也有一肚子气:“你说我四婶咋还不消停呢,在外头见谁也不敢说啥,可一回到家骂起红娟来嗓门大着呢。”
夏菊花除了摇头还能有啥表示?有些时候,欺负弱者最狠的,的往往是那些在别人看起来,同样是弱者的人。因为他们被别人欺负了,只能用更恶劣的手段,去欺负比他还弱的人,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孙桂芝出门就怂,回家后又不是孙氏和刘四壮的对手,就只剩下刘红娟这个亲闺女,可以让她显示一下当娘的威严了。
见夏菊花摇头,红翠就说:“大娘,有时候我都觉得红娟怪可怜的。志亮在家的时候她还好点儿,话不多但时不常的还有个笑模样。自从志亮走了之后,她从来都没笑过。”
“唉。”夏菊花叹口气,把刘志亮写来的信给红翠找出来,让她回家的时候悄悄给刘红娟看看,让她知道她哥还在关心她,并不是抛下她不闻不问了。
夏菊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忙呢。
先就是得把想给刘志/军他们寄的方便酸辣粉儿调料准备出来,再针对那天齐小叔他们提出的意见,重新晾一批粉条——那天足足泡了十几分钟,粉条才泡的半软,夏菊花也觉得是粉条太粗了,要是细点儿的话能改善不少。
这任务可以交给刘志全,而去给大队粉条厂定绞浆机、定扁筛、定煮粉的大锅、订装浆的容器等等事情,就得夏菊花自己出面了。
谁让她跟农机站的人打交道打出经验来了,跟县供销社的关系也相处的好呢。
至于公社还没批准平安庄大队办粉条厂,夏菊花觉得那就不叫个事儿——如果真不想让他们办的话,那两位领导肯定连她的酸辣粉都不尝,更不会给她提那么些意见。
这要还不是同意他们办粉条厂,那啥叫同意?
就在夏菊花每天忙碌着奔波于县城和平安庄之间的时候,邓春林竟然跳了出来,开口就想向夏菊花汇报思想,被夏菊花打发去哪李长顺汇报后,又说知青也要为平安庄大队做贡献,想跟社员们一起替粮站漏粉儿。
“邓春林同志,你如果对大队或是社员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提出来,不过帮助漏粉儿的话就不用再提了——社员们现在为了完成粮站的任务,都忙成啥样了,你们去了除了替他们烧火以外,能帮上啥忙?”
夏菊花真让邓春林一次次耍小心眼给弄烦了,说出来的话十分不客气。
邓春林被揭穿了心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声说:“大队长,也没有别的,就是我们知青的口粮里头,也有不少红薯。我想着大家都休假的话,红薯消耗的少了,放久了会坏,所以想学会漏粉儿后我们自己也漏成粉条。”
“那你们可得等一阵子了,现在各生产队真腾不出人来教你们。再说你们也都下乡这么些年了,对农村的活计看看也能会,要不你们去谁家自己看着学吧。”
“大队长,你知道,我们知青一直没咋跟社员们接触过,大队是不是能……”邓春林是咬着牙把这话说完的,他都能想得出夏菊花会用啥样的声调词汇来回答他。
可他有啥办法?自从夏菊花当着所有知青的面,说出他交过入党申请书之后,他就被无形的孤立了——以往知青中不是没有积极分子,邓春林怕人家把他的风头压下去,就在知青中散布一些“假积极”、“拍马屁”、“出卖知青讨好大队”之类的言论。
因为积极分子自己劳动积极,一起干活的人也不得不跟着卖力,心里对积极分子的怨气都不小,所以邓春林的话十分有市场。知青们一起对着积极分子阴阳怪气,直到把积极分子给打击的不敢再出头为止。
于是在知青之间,就形成了谁积极打击谁的不良风气。现在知青们却发现,带头制造这股风气的邓春林,竟然自己也要做积极分子了,自然形成一股被背叛的逆反心理。
导致现在在知青点儿都没人搭理邓春林了,这让一向以知青领袖自居的邓春林如何甘心?
他得做出点对知青有利的事儿来,让他们知道自己哪怕是做积极分子,也是为了让所有知青的日子更好过,重拾往日一呼百应的局面。
不想夏菊花这个农村妇女竟让他们自己去社员家里学。他们进得去社员家吗?
这些年知青不说跟社员们水火不相融,那也是心里相互看不起。加之知青一直住在知青点儿,干活也是各干各的,相互之间没有啥交往,人家凭啥让他们学手艺?
夏菊花果然跟邓春林想的一样,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刀子一样专往人心口上扎:“现在大队要筹备队办厂,我实在没时间给人打招呼。再说你是最早一批来咱们大队的知青,应该跟社员们很熟悉了,自己去就行。当初你们下乡的口号,不就是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嘛,我相信小邓你能做得到。”
说完,夏菊花骑上自行车又往县城去了,完全不理会邓春林铁青的脸上表情是多么扭曲。
不怕抽筋就自己扭去,自己当年仗着年轻有力气,非得觉得社员有老有少,会占他们的便宜,死活不肯跟社员们一起劳动,现在反而想占社员的便宜,夏菊花可不惯着他。
“夏大队长,你来得正好。”一到县供销社,夏菊花就被热情的郑主任给请到了办公室:“你要是不来,我就得去平安庄找你了。”
“你帮我们买的铁桶到货啦?”夏菊花觉得郑主任的动作还真是快。
郑主任乐了:“想啥呢,哪儿那么快就买到。你们要的铁桶太大了,还得找人专门做,过了年能到货就不错。我找你是另外一件事儿。”
不是自己关心的铁桶,夏菊花就有些兴趣缺缺。郑主任见此也不恼,笑呵呵的说:“地区供销社给我们发货的时候,有些布被雪水浸了,量还不小,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这两年平安庄大队可没少买供销社的处理品,最多的就是布——处理品那点小瑕疵在平安庄社员看来,完全抵不过不要布票的实惠。
现在平安庄生产队就不说了,哪怕是另外四个生产队,社员的手头都宽裕了不少,县供销社的布类处理品,都不用往各公社供销社分配,都能吃得下。
看,现在夏菊花不就眼睛发亮的问:“有多少,都是啥花色的?全都浸了吗,咋也得有点没浸过的吧,我们大队有几对要结婚的,要是能有没浸过的,就先给他们。”
郑主任听的更乐了:“你先别急,一会儿我就领你去看布。不过有点儿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