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先说的,就得我先看。”
“啥你先说的,我先拿到的,就得我看。”
几个孩子吵吵着从夏菊花身边过去,打断了夏菊花的思路。仔细一看,跑在那几个孩子后头正在追人的,是刘志国。
刘志国也跑的直喘,边跑还边向前头几个孩子喊:“你们把书给我放下,那是我跟同学借的,要是抢破了封面,人家让我赔我就找你们。”
喊完觉得身边有人看自己,一抬头,发现大娘正笑着看他。刘志国有点儿不好意思:“大娘,你回来啦。”打完招呼惦记着被人抢去的书,想去追又怕大娘觉得自己没礼貌,可把孩子给难为坏了。
夏菊花冲他摆摆手:“快去吧,借人家的书就好好看,别给人弄坏了,那样人家下回不借给你了。”刘志国听了,跟得了赦令一样,拼命向那几个孩子赶去。
刚才刘志国喊的那两声,很容易让夏菊花判断出,孩子们抢的一定是小人书连环画之类。记得上辈子直到八十年代末期,都对于平安庄的孩子来说,这两样东西都是难得的宝贝,谁有了会受到全村孩子的追捧。
在省城,小人书和连环画很容易买到。那是不是可以让刘志全替平安庄小学的孩子们,买点儿回来呢?夏菊花边想着自己回家得跟刘志全说一声,边走进漏粉房。
里面仍然热火朝天,人们有序的忙碌着,虽然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可每一分付出都能得到丰厚的回报,让大家脸上不时洋溢出笑容。
见到夏菊花的人,都跟她亲切的打着招呼,夏菊花虽然已经努力保持脸上的平静,回答的时候还是会不时露出笑容——再没有什么,比让人看到希望更高兴的事儿了,如果让大家看到希望的人是自己,这份高兴还应该翻一倍——这让离开前已经习惯了夏菊花板脸的社员们有些不适应,不由用更大的笑容来回应她。
最先到的就是晾粉的那排房子,现在门窗都大开着,好让架子上摆满的一个个铁盘通风——铁盘里面整齐的放着粉团呢。
夏菊花拿起一个看了看,正面的已经干透,她很自然的把这一盘粉团一一翻面。同样做这项工作的社员连忙说:“大队长,我马上该给那盘翻面了,你放着我来吧。”
“没事儿,顺手的活也不累。”夏菊花边翻面边问:“粉团收了多少了?”
“得有几千斤了吧。”干活的社员手也没停,回答完后问出自己的疑惑:“咱们啥时候包装呀大队长,我听说这次的粉团还要配上调料呢。”
夏菊花听了产量,知道头一批调料的确到了该包装的时候,便说:“快了,明天让李常旺把加工好的粉团都送到大队粉条厂去,我带人在那里包装。”
社员就有些担心:“要是拿到粉条厂去,还算咱们平安庄的吗?”
夏菊花笑了:“咋不算?现在塑封机在大队部都安好了,直接上那边包装方便。这些粉团可都是咱们平安庄加工的,谁也抢不去。”
听到她这么说,社员心里就有底了,干劲更足,翻动粉团的动作也快了不少——现在温度高,一晚上粉团就能晾干一面,他加紧一点明天夏菊花就能多包装一点儿。
陈秋生已经听说夏菊花来了,找了过来,老远就说:“队长,你咋就闲不住呢,刚回来就来干活,是不是想突击检查一下,看我们偷懒没?”
“对呀,我就是怕你带头偷懒。”夏菊花见到陈秋生也很高兴,问他调料的原料都准备好了没有。陈秋生便把供销社给调配来的物资一一报给夏菊花听:“……李同志走前说了,这些东西部队都已经付过款了,让我们只管用就行。”
如此一说,夏菊花觉得压力没减轻,反而更重了一些——部队把能做的工作都做了,如果平安庄再不出成品,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她带着陈秋生一起来到大队部,好指给他明天该把粉团运到哪儿。不出意外的,夏菊花受到李长顺等人的热烈欢迎,李长顺更是亲自带着夏菊花来到粉条厂,见夏菊花被已经起到半截的墙体震惊了一下,有些得意的说:“咋样,你出门我们也没把活落下吧。”
这话正好跟夏菊花刚才跟陈秋生开的玩笑对上,两人又笑了起来。
笑后夏菊花没掩饰自己的震惊:她走之前围墙里才建好冷库,厂房刚开始打地基。她出门不到十天,竟然墙体已经起来一半,夏菊花知道李长顺为啥这么自豪,抑制不住的笑容在她脸上漫延开来:“大队长,你辛苦了。”
李长顺反而让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算啥辛苦,人家薛技术员才辛苦呢。天天不是试这个就是调那个,没个休息的时候。”
对于薛技术员的辛苦,夏菊花自然十分感激,因向李长顺说:“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薛技术员说机器能试的都试差不多了。大队长,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大忙,你说咱们得咋感谢一下人家?”
李长顺心里似乎有了主意:“我觉得光口头感谢肯定不行,能不能想办法给人家发点补贴?”
能从李长顺口内说出补贴两个字,夏菊花还是很惊奇的,不由认真的看了李长顺一眼。
李长顺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咋啦,就算是社员在粉条厂干活,你一天还得给记十个工吧。人家薛技术员没白天没黑夜的干活,我觉得记十五个工都不框外。按平安庄去年的工分值给人算,不应该吗?”
应该,咋不应该。自己一个电话人家就请假来了平安庄,夏菊花觉得除了李长顺说的一天给薛技术员记十五个工分外,还应该把人家来回的车费给人家报销了。
既然已经想到了,夏菊花把送粉团的地方指给陈秋生之后,便让他回平安庄安排人,自己跟李长顺一起找薛技术员。
不想两人把补贴的事跟薛技术员一说,薛技术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两位大队长,我可不是自己请假来的,是单位安排我来帮助平安庄大队的。单位不光给我开工资,还给我出差补助呢,我要是再收平安庄的钱,那不就成了拿两份工资了吗。不行,我不能收平安庄的钱。”
送到面前的钱都不肯收,估计也只有在这个时代才会出现。等经过几年经济大潮的洗礼,大家的眼睛都盯到钱上,不用别人提自己就会先把钱挂在嘴边上。
夏菊花可不是让人吃亏的人,她故意把脸板起来说:“我不管是谁安排你来的,只知道是我一个电话,你就义无反顾的来了。这份情婶子记着,可也不能光心里记着让你吃亏。如果你不收钱的话,那婶子也不好意思再让你给平安庄干活了——你看平安庄哪个社员,是白干活不要钱的?”
薛技术员说不出话来。跟夏菊花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他能不知道夏菊花是有一说一的人?没返回京城之前,夏菊花没让他吃过亏,返回京城之后他一直保持与林技术员的联系,更知道林技术员在平安庄一直记着一份工分呢。
所以夏菊花给他的待遇真不是头一份,相信也不是最后一份。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薛技术员现在试验这些机器正在兴头上,让他离开平安庄再不碰这些机器,比杀了他还难受——他还想按夏菊花说的试验成功之后,试着申请下专利呢。
据薛技术员所知,如此实用性强的机器,在华国还是不多见的。哪怕他不能申请到专利,只要这份技术推广开,就能帮助很多人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哪怕人们记不住他的名字,他也从中得不到啥实际利益,薛技术员仍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值了。
因为夏菊花那不算威胁的威胁,薛技术员最终点头答应接受平安庄给他记工分。如此夏菊花才觉得安心些,对薛技术员说:
“婶子不是非得让你犯错误,就是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要结婚成家。我听说京城单位大人多,分房子可难了。你要是自己手里有点儿钱,有合适机会自己买处房,人家姑娘也愿意跟你处对象不是。”
薛技术员的脸有些泛红:“婶子,你咋也说这个?”
不说这个说啥,难道告诉他以后京城的房子,挣死工资的人一辈子也买不起?倒不如拿结婚需要用房的话题,让薛技术员正视买房的必须性,在房价还能承受的情况下,买处房子。将来升值也好、拆迁重新分房也好,不至于没有自己的落脚之地。
这是夏菊花对薛技术员的报答。
夏菊花想着报答薛技术员,平德县县长(革委会主任的称谓,终于退出历史舞台,县长重新出现在人们的称谓之中)齐明堂同志,亲自坐车来到平安庄大队,要感谢一下夏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