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本正经关心弟妹的刘保国,夏菊花觉得这辈子王彩凤把他教育的不错:“保国又懂事不少,彩凤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也辛苦,自己挟菜吃。”
“娘,我也挺辛苦的。”小满在那头装出吃醋的样子说:“你咋不说让我挟菜吃?”
夏菊花听了便笑着说:“你当我没看到你炸丸子的时候,嘴就没闲着?”那头王彩凤已经给小满挟了个大虾放进碗里。
刘志双有些羡慕的说:“小齐这两年更能干了,这些东西也就是自己带,能吃到新鲜的。要是买的话,别说不好买,买着了上头也都是冰坨子,肉都懈松了。”
刘志全一直闷头招呼海鲜,听了刘志双的话才抬头:“现在看小齐不上班倒自在,不象我们上个班,天天拴在办公室哪儿也动不了。”
王彩凤却很知足,向刘志全说:“自在是自在,可啥事都得自己操心不说,还得担心有人抓投机倒把。现在咱们两个人上班,我下班了能炒点花生,又能照顾他们哥两,不也挺好。”
“嫂子,你今年冬天炒了多少花生?”小满一听王彩凤说到炒花生就来劲了,忙打听起来。
夏菊花是知道小满搬到地区后,因为自己不一班挣钱很是郁闷了一阵子,还是齐卫东听说后,直接找到地区家属楼,请她接着替自己炒花生,跟在平安庄时一样给她加工费。
考虑到地区与省城的消费水平,齐卫东给小满的加工分出到了一斤一毛钱,一个月下来比刘志双的工资高好几倍。
后来王彩凤听说了,打电话问齐卫东自己在省城能不能也炒花生,齐卫东直接把自己在省城的一个伙伴介绍给她,让她直接从那人手里进生花生,炒好后那人直接在省城销售,与小满的并不冲突。
小满心细,为了不给刘志双造成啥影响,两口子特意悄悄租了个小院子,支了口锅炒起了花生。所以刚才小满说她一年也很辛苦,夏菊花心里是认同的——她都听齐卫东说了,小满这一年几乎没闲着,不象王彩凤只是年前炒了两个月。
他们挣了多少钱夏菊花不问,自己挣的钱自然也不会说。她很喜欢现在的相处模式,大家一年见上几回面,不会生疏也不过于亲近。
吃完饭,看着有说有笑收拾桌子的妯娌两个,夏菊花再一次觉得自己让两儿子搬到城里是再明智不过的事儿,心里正暗暗得意着,刘志全就推了一个红包到她面前。
夏菊花看都没看里头包了多少钱,直接推了回去:“都说了我自己能挣钱,你们在城里啥都得买,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用不着给我钱。”
刘保国和乐乐都看到亲爹给奶奶红包,见奶奶不要,一起跑到夏菊花身边,一个拉兜、一个接过红包往里装,都说:“奶,你拿着,买好吃的,想买啥买啥。”
安安一看比那两还着急,冲着刘志双喊:“爹,红包。”
刘志双逗儿子:“啥红包,明天拜年才能收红包呢,现在没有。”
安安指着跟夏菊花笑闹成一团的刘保国和乐乐说:“给奶奶的红包,快拿来。”
“咱们家的钱,凭啥给奶奶,不给。”不着调的刘志双,接着逗儿子。小满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儿子要哭不哭的表情,埋怨刘志双道:“天天逗他,大年下的把他招哭了,你看娘骂不骂你。”
说完,小满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让安安给夏菊花装到另一边的兜里。
夏菊花把三个孩子揽到跟前,按着他们坐好,再把两个红包摆到三人脚边,问那四个:“你们两家今年挣了多少钱,咋都一下子拿这些给我。你们日子不过了?”
从你们搬到城里那天起,咱们分家已经是事实了好不好,我不再收你们的钱,你们也别指望着我的,多好。刚才还觉得距离产生美的夏菊花,生怕两儿子再用两个红包赖上自己,找着理由拒绝。
刘志全开口说:“娘,我跟志双这两天打听了一下,我二叔他们家连房子带院子,一共花了一千一百块钱。我们一人掏六百,你开春也把房子盖了吧。”
要说平安庄谁最有资格盖新房,刘志全兄弟觉得非他们的亲娘莫属。结果今年回来一看,生产队四分之一的人家都住进砖瓦房了,他们的亲娘还一个人守在旧房子里。
两人心里都挺不是滋味:亲娘把进城的机会让给了他们,哪怕他们住的筒子楼或是单元房,不如平安庄的院子宽敞,可是生活的便利强过平安庄好几倍。每当察觉了一项生活的便利,他们都会想起自己还在平安庄的亲娘,觉得是从她那里偷来的,心里有些内疚。
是,现在平安庄的事儿离不开夏菊花,他们都知道亲娘一时半会也离不开平安庄,那让亲娘住得好一点,出行的时候顺当一点,也弥补一下他们的愧疚,总成吧?
两人知道夏菊花集资了五千块钱修路,怕她是手里没钱才舍不得盖新房,商量了一下决定两人出钱,给亲娘盖房子:他们亲娘为平安庄付出那么多,他们不能让她比别人住得次。
夏菊花听了两人理由,真是无语至极:“就算修路的时候我集资了五千块钱,可我每个月在粉条厂、方便面厂和编织厂,都有工资。别看我,我倒是不想要,一说他们就说我要是不要的话,他们也不好意思拿工资,我能咋办?”工资多少夏菊花虽然没说,不过刘志全等人觉得应该不少于工人的平均数。
再加上平安庄分红的话,夏菊花的收入还真是不低,刘志双有些不解的问:“娘,那你咋不张罗着盖房子呢?砖房住着又宽敞又保温,冬暖夏凉的省得你受罪。”
夏菊花看起来一直跟大家说说笑笑,其实不过是想着两儿子难得回来一次,不能让自己的情绪破坏了过年的气氛。现在听到刘志双说啥冬暖夏凉不受罪,不由想起上辈子电视里介绍的“猫耳洞”来。
湿热的天气里,战士们仍然坚守在猫耳洞中守护国土,除了气候炎热、蛇鼠蚊虫盯咬,吃喝都成问题,还有不时的冷枪与流弹,连生命安全都没保障,那才叫受罪!
自己只是住在老房子里,看起来旧了一些,可行动起来是无拘无束的,环境是安全的,吃喝都是有保证的,有啥资格说受罪?
见夏菊花一直没说话,还有些出神,刘志全几个都有些发蒙,连孩子们也都不再吵闹,而是看着夏菊花,不时的用小手摸摸她的脸或是拉拉她的手。
“这么好的房子住着,能叫受罪?”夏菊花醒过神来,接着跟两儿子讨论盖新房的事儿:“这房子是咱们娘三个一块土坯一块土坯垒起来的,哪一块上头都有咱们仨流的汗。我还想在这里多住几年,盖房子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刘志全兄弟两个都沉默了。王彩凤经历过刘志双成亲前,婆婆是咋带着一家人盖西厢房的。而小满从小跟夏菊花家做邻居,更是眼看着老院从无到有,再到设施齐全。
四个人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好一会儿,刘志全才说:“就算不盖新房子,娘这钱你也收着。我们一年到头回不来几回,想给你买也不知道买啥合适,你自己该买啥买啥。”
难得老大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夏菊花虽然仍推辞着,脸上的笑还是多了起来——日子还要继续下去,自己一味的消沉,并不能阻挡战争的脚步。
那就尽自己所能,继续给前线的人出力吧。
夏菊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年前她已经跟大队干部开会研究过,平安庄当兵的孩子们走后,各家都等于少了一个壮劳力,收入相对的会减少。
为了让孩子们安心在部队训练,每一户军属都可以挑一个人进厂上班。如果家里原来就已经有在厂里上班的,再增加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消息一出,军属们自然大受感动——一般来说,能送孩子当兵、孩子还被部队留下的家庭,家风都错不了。这些军属没有一家觉得大队给自家的好处是应该应份的,而是自觉的不想占集体太多便宜,免得给战士丢脸。
当然,刘四壮两口子是不是也如此想,夏菊花不得而知,因为那两到现在也不敢到她面前晃。
好几户家里有人在厂里上班的军属说,虽然家里少了壮劳力,可生产队的工分值增加了不少,大队又做主战士的亲娘,可以少扣一半的口粮工分,家里还有人在厂子里上班,每月都能见到现钱,就不用再安排别人进厂了。如果厂子真需要人的话,就把机会让给家庭更困难的社员吧。
而家里没人进厂的军属,觉得厂里用人都是挑选过的,自己家人没被选上,就是不符合要求。现在因为孩子当兵大队就给自己照顾,怕是孩子在部队听说了会有心理负担,也都纷纷表示自己家里人怕是不适合厂里的工作,还是不去了。
到最后,二十一名战士家里,同意到厂里上班的只有三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