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肃当然知道他欲言又止的话里藏着什么意思,顿时眉头也皱了起来。
荣枯道:“我懂医术,身体也比寻常医工强健。”
崔肃道:“你会骑马吗?”荣枯会医术这一点,倒是提醒了他,到时候他们如果真的能找到李安然,她不太可能是全须全尾的。
确实需要会医术的人跟着。
荣枯道:“殿下让我试过骑时飞,只是还不太熟练,崔御史不必管我,只管快去彭山。”
他刚刚看了彭山的地形图,如果要穿过彭山,得走峡谷小道,对方极有可能在这种地方用山石伏击。
以李安然的性格谨慎,加上已经对情况有所怀疑,一定会避开这些危险的低谷地区,转而从高处险要,容易固守的地方走。
如今,说什么都只是猜想。
荣枯发觉自己心中腾盛起一股因挫败而燃起的嗔怒之火,他却不得不暂压下这无力的怒火,转而在心中默默祈求佛祖保佑李安然。
——即使他知道,这并没有用,可是他目前也只能这么做。
而此时此刻,彭山的密林之中,一抹寒光在夜色之中迅速划过,伴随着它的,是喉咙被割开之后,因为无法惨叫而取而代之的“咯咯”声。
这是最后一个了。
浑身浴血的人瘫坐在一块奇岩之下,刚想靠一会,却骤然意识到,那带有倒刺的箭簇依然还埋在自己的肩膀里。
她看不见,所以不敢贸然将箭簇□□,于是便折断了箭杆,任由箭簇依然留在肩膀上。
这种带有倒刺的箭簇,一般是山中猎户用来打猎的。
李安然脸上浮出了一丝苦笑。
她身上一共中了两箭,一箭在肩膀,另外一箭在大腿,大腿上那一箭,在躲入地势复杂的密林之后,便迅速用匕首剖了出来,再撒上随身带着的金疮药止血。
不巧的是,那箭头上……生锈了。
“这可真是要命。”生锈的箭头,根本不需要淬。
她以往在边疆作战的时候,知道被生锈箭头射中的人,极有可能会突然高烧不退,随后重病身亡。
而且她现在也真的已经走不动路了。
血流的太多,跟着自己的那一队金吾卫,除了被时飞驮着离开密林的那一个之外,也尽数已经战死,这帮死士是精锐,人数两倍于她,她在作战的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着留什么活口,不是自己死,就是他们被自己杀掉。
李安然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如今他们都死了,自己也快差不多了。
只能希望突围的那个金吾卫能顺利赶到威州,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告知文承翰和崔肃他们。
不然,自己堂堂一个亲王,就要跟一头野兽一样死在密林之中了。
彭山那么大,他们真的能顺利找到自己吗?
李安然扶着奇岩站了起来。
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再战的力气,必须找到地方隐蔽自己,至少得离开这个都是尸体的地方,防止对方幕后之人为了确保自己死了,再派出第二、第三批杀手,到时候自己就是任人宰割。
这样想着,她几乎是依靠着惊人的意志力,拖着受伤的腿,往之前发现的石窟走去。
彭山之上,有不少前魏武帝灭佛之前留下的造像石窟,里头的佛像大多都损毁了,却留下了一些可以让人躲进去的空间,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好不容易挨着躲进了石窟的李安然这样想。
她也做灭佛事,到了这份上,居然要躲在佛像的造像窟里。
真像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冷笑话。
而且……好冷啊。
魏武帝灭佛,后生烂疮而死,为天下佛徒谤做“天罚”。
李安然从不信什么天罚的,此刻脑子里却有些模模糊糊的——她只觉得自己周身又冷又热,眼里一切都光怪陆离,模糊了她对时间的感知。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迷糊之间,又有雨水顺着岩石缝隙渗透进来,滴在她的脸上、唇上。
她似乎只躺了一会,又好像已经躺了很久。
干渴、迷糊之间,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
“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