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之前,出使安南的崔景终于回到了天京。
和他一并回到天京的,还有数百人的安南使团,这一次崔景出使安南,为的是安南的三熟良种,经过一年的交涉,加上大周对于东夷战争的胜利,安南王终于松口允许崔景从安南以适当的价格买走大量的良种。
但是这些良种来到大周之后能不能种活,并且在大周的土地上能一代代繁衍生息下去,这还得经过一到两年的试种才行。
简单来讲,天京地处偏北,而这些良种祖祖辈辈都是生长在气候湿润且常年温暖的安南,崔景怀疑这批良种在天京郊外并不能达到自己预期的收成。
所以他打算把这批良种分为三批,分别在天京郊外、江南苏杭一带种植。
李安然在宁王府先给崔景准备了接风宴,崔景带着於菟,还有两个孩子来到宁王府的时候,意外发现荣枯和三皇子栾雀也在李安然的私宴邀请之列。
其实於菟和三皇子,崔景能明白为什么,毕竟两人都是李安然一母所生,可以说是除了皇帝之外和大殿下最亲近的两个人了,但是……荣枯法师……这个崔景不能理解。
而且他回到天京之后,除了给皇帝呈递奏疏,也就是去自己的兄长崔肃府上走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的兄长还没有回到天京,只好推了一切官中应酬,自己在家安心整理这一年在安南的见闻,包括安南耕种三熟良种的水田农术。
崔景是进士出身,不仅写得一手好字,同时也绘得一手好丹青妙笔,偏偏他性子和他哥一样古怪,不喜欢画松柏花鸟,一手丹青全用在了绘制水田、作物上,他在安南这些时日,晒黑了不少,饶是大一点的崔宏看见他,也差点没认出来。
更不要说生下来就没怎么见过他的观音赐了,如今观音赐一岁多了,看到晒得彷如老农一般的崔景,哇的一声哭得山响。
要不是於菟和崔景是真爱,怕是也要嫌弃死这个“田舍汉”了。
这次因为是家宴的关系,李安然向来不耐烦那些个繁文缛节的破规矩,于是便搬来长案和蒲团,几人围坐在廊下,观的是雪花簌簌,庭院之中却有红梅吐蕊,艳极素极,赏心悦目。
至于菜色自然都是些宁王府中日常用的家常菜,李安然在夏天爱吃酸菹拌粥,到了冬天依然好这酸酸的一口,常用猪肉末和碎菹拌在一起炒了,吃着开胃。於菟如今断了奶,人瞧着丰润了一圈,也不喜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便有专门为她准备的燕窝山药糕。
至于在席上唯一只茹素的荣枯,他倒是无所谓吃食这一口,给碗白米饭,伴着碎菹吃了也成。
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李安然一定要把自己拉来这样的私密的家宴,他左右分别是二驸马崔景和三皇子栾雀,他一个出家人坐在中间对着李安然,浑身的不自在。
栾雀看出荣枯有些拘谨,便笑道:“法师你看着墙角的红梅花,开得多艳丽,这雪素白,反倒更是凸显出梅花艳丽了——再过几日就是元日,在我大周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哪怕是寺庙之中的僧人也能出来逛逛灯会,看看烟火呢。”
这一点,荣枯去年倒是就体会过了,大周寺庙并不严格禁止沙弥接触外界,反而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稍稍宽松一些,允许沙弥和比丘结伴外出,这也许就是所谓兼容并包的气度吧。
去年他的元日是在寺庙之中过的,今年想必也该是如此。
只是……
他喝了一口眼前放着的玫瑰露饮,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正在逗观音赐的李安然,笑看李安然毛手毛脚地抱着观音赐。
“报恩寺距离皇宫并不远,烟火升空之时哪怕是在寺庙之中也能清楚看到。”荣枯知道三皇子是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拘谨才突然提这些的,便掐着佛珠,垂眸回答,“去年的烟火极美,是小僧有眼福了。”
栾雀还想再说,却见自家二姐往嘴里送了一块燕窝山药糕,把筷子一拍,“啪”得一声,立刻吓得栾雀缩紧了脖子。
於菟道:“我今日本来是不打算来的,”说着,便拿眼睛横了一眼边上低头缩脖,一幅北风吹冻了的鹌鹑模样的栾雀,“既然大姊姊一定要我来,那我也就只能来了。”
李安然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端起酒杯,赔笑道:“於菟、於菟,你就当是心疼咱们耶耶年纪大了,行不行?再不解气,就让栾雀喝一海。”
栾雀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长姐,我酒量差,一海下去我就晕了。”
於菟瞪了栾雀一眼,她向来是不和李安然置气的,至于和皇帝那就更不可能,那唯一能拿来撒气的对象,也就只有栾雀了,好在栾雀性格温柔,於菟也不会真的对自己这个小弟弟做些什么,瞪了他一眼,硬是给他灌了一杯酒也就算了。
一边从崔景吃着炒年糕,直到一块年糕下肚,才开口道:“大殿下,我阿兄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他们兄弟从小便亲厚,他一年没见兄长,怪是想念的。
李安然道:“他现在还留在威州,大概要等到开春才能回天京了。”崔肃在李安然伤势稳定之后,并没有在小林州久留,而是立刻调转马头回了威州,是由护送李安然的一干金吾卫带回了李安然遇刺的相关证据。
至于他为什么还要留在威州么……
大概……是红鸾星动吧。
崔景叹气:“他一个御史,有代天巡查之职,因为冬日大雪封山滞留地方,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也许他刚回来,我就要走了。”
说到这个,李安然放下手上的酒杯,又将怀里的观音赐还给於菟,坐正了身子道:“我听农部的官员说,你为了试种良种,选择了天京和江南两处,我这里还想让崔卿再多加一个地方。”
崔景怪道:“什么地方?”
李安然正色:“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