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唤,宋皎总算听明白,而在她身后帘帐外的诸葛嵩也听见了。
诸葛嵩之所以建议盛公公把宋皎叫来,就是这个缘故。
昨晚上太子昏迷之时,偶然间便会含糊不清地叫上两声。
盛公公听见是“母后”,免不了又为主子伤心落泪。
但耳聪目明的侍卫长却敏锐地听见赵仪瑄唤过另一个人。
虽然诸葛嵩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还能想到宋夜光,但在此毫无办法之时,试一试总是好的。
天幸他做对了。
太子服了药后,太医前来诊脉,从昨日到如今脸上总算露出一点晴色。
老太医欣慰道:“殿下的脉象比先前稳和的多了,若是能再多喝两口药,情形就能转好。”
旁边一位又检查过伤口,望着伤处的惨状,不由心有余悸,低声道:“昨日殿下竟然不用麻药,这哪里是常人能受得了的,想想就已经够叫人胆寒的了。”
“谁说不是?昨儿在这儿的江太医跟白太医至今还没缓过来,已然休病在家了。”
两人悄声说着,走了出去。
宋皎从旁边的屏风后转了出来。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两名太医离开的方向,又回身看向榻上的赵仪瑄。
宋皎的目光移到他的肩头。
太子的伤是何其严重,她亲眼见过了,只是看了一眼她自己就先受不了,碰一碰肩膀都必定疼得钻心,他居然……没用麻药?
怎么可能?就算亲耳听见太医们这么说,她依旧不信。
可她又清楚太医不会在这种事上胡说。
那……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宋皎呆站在原地恍若失神,半晌,她举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地按了按。
她额头的伤,只是缝了三针,当时还用了药并没觉着怎么疼,但她已经有些崩溃。
太子……还是常人吗?
宋皎本来打算着再喂太子喝上一碗药,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辞别出宫了。
毕竟她又不是东宫的官儿,干的也不是朝臣该做的事。
而且她跟赵仪瑄之间的纠葛又是那么古怪。
还是别再雪上加霜的了。
然而在听了两个太医所说后,她心底的那句“我该出宫了”,竟然一时窝着说不出来。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黯了下来。
小太监悄然无声地进来点起了灯烛,盛公公吩咐御厨做了几样清淡可口的菜色。
宋皎并不觉着饿,草草填了几口,她心里乱糟糟地。
在此期间,她总算是把那一碗药断断续续地给赵仪瑄都喂了下去,但太子殿下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宋皎犹豫再三,看了眼赵仪瑄,竟主动道:“公公,有没有粥?”
“粥?夜光你想喝粥?”
“我……我是想如果有粥的话,可以试着看看殿下能不能喝。”她商量着说。
“原来是这个!有!有粥,也有参汤……我也正想让你……”盛公公喜欢的,他原本正想让宋皎吃饱了后再试着喂喂太子,没想到她主动开口了:“我这就叫人拿来。”
不多时,盛公公便送了口蘑骨汤御田粳米粥,一碗枸杞参鸡汤,才进门便闻到清香扑鼻,宋皎打量了会儿,先拿了那碗参鸡汤来至床边坐了。
这会儿她也不怎么避忌了,横竖规矩先放下,把这位太子爷伺候好了再说。
她吹了吹参汤,用圆薄的金匙舀了点送到赵仪瑄唇边:“殿下,尝尝这个,闻着喷香的,连下官都想喝呢。”
他很听话的微微张开了口。
宋皎不由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不错不错。”
盛公公在旁边也表情和蔼的,他刚要跟着赞一声,但看着宋皎笑的温柔,那到了嘴边的话猛地咽了下去。
盛公公定睛看了会儿,便蹑手蹑脚地悄悄退了出去。
来到外间,盛公公搓搓手,脸色略复杂。
诸葛嵩道:“天黑了,今日必得留宋侍御在宫内。”
盛公公不住地点头:“这是自然,肯定是不能放她出去的。”
诸葛嵩扫了他一眼,盛公公忙道:“你不是也听见了吗,太医说了今晚上很重要,昨夜殿下的情形就不好,到底如何就看今夜了。这关键时候当然少不了夜光。”
诸葛嵩道:“然而留她在东宫,改日怕又有流言蜚语。”
“我管什么流言蜚语,还有什么比殿下的命更重要?”盛公公豁出去了。
诸葛嵩不语,过了会儿才说道:“先前云良娣他们又来过,你派人去安抚一下吧。”
盛公公“嗯”了声,犹豫着回头向内看了眼:“你说这宋……”
他到底没有说下去,而是摇了摇头:“罢了,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
戌时已经过了。
宋皎靠在太子的床边,困乏的连连打盹。
盛公公来看过一次,本想陪着,或者换她去歇息,可又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救星”,心想到底还得让她多劳累劳累,总归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喂了一次药后渐渐夜深,宋皎已经困得半歪了身子,她原先是坐在外间的凳子上,但这儿离着床边远,没法儿时时刻刻留心太子,便坐在太子脚下的床边。
她实在太过疲惫,竟连赵仪瑄喃喃唤人都没听见。
倒是在外头一直守着的诸葛嵩先听见了。
侍卫长撩起帘子看了眼,见了里头的情形,他便先迈步闪了进来。
赵仪瑄双眸半睁,神智还处在清醒跟恍惚之间,望见诸葛嵩他道:“水。”
诸葛嵩忙去取了一杯来喂给他,赵仪瑄才喝了半口,突然想起来:“之前……”还没有问出声,他已经看见了在脚边上打盹的宋皎。
还有些迷蒙的眼神在看见她的一刻,逐渐地恢复了清明。
诸葛嵩顺着看了眼:“殿下,我叫醒宋侍御吧?”
“啊……不,”赵仪瑄制止了,他目不转睛看着宋皎,思忖道:“原先真的是她在……”
“是,之前都是宋侍御喂了殿下水跟汤药。”
赵仪瑄的唇一动,脸上仿佛露出了一点笑:“还以为、是做梦呢。”
先前他只是昏昏沉沉,肩头上火辣辣的,就如同有人拿着烧红的铁铲正在狠烫他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