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公公听到太子唤自己,本能地答应了一声“嗳”。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太子吩咐更衣。
“这不是才回来嘛?床还没躺热乎呢?”盛公公着急地看着太子,声音却还是软和的劝着,“殿下,才从行宫回来就往外跑,您好歹多歇会儿吧?”
赵仪瑄并不理他:“少废话,快去。”
盛公公无可奈何,叹着气答应了声,正要走,太子却道:“等等。”
他看着又转回来的盛公公,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略压低地问:“上回,让你准备的女装呢?”
“上回?女装?”盛公公竟一时想不起来:“殿下没叫老奴给后宫的娘娘们备女装啊?”
赵仪瑄没做声,而眼神里飞出了一点锋芒。
被这点锐利的锋芒压迫,盛公公总算转过弯来:“啊啊,是给那个宋……有有,上次她没穿,老奴就收起来了。”他却是不敢再问太子,突然提起这个来是想做什么。
赵仪瑄道:“去拿一套来,要挑最好看的。”
盛公公张口结舌,终于低头遵旨。
领着小太监去开箱子取衣裳,盛公公心里嘀咕:上回宋皎头一次进宫,他还不知她的身份,只当太子给女装是羞辱。
宋皎那会儿没穿,他还想着别白瞎了,想送给云良娣他们来着,又觉着良娣的身量好像跟宋皎不太一样,未必合身,所以就放起来了。
现在想想,真是捏了把汗,幸而没送。
等盛公公挑了一套自认是最出色的回来后,太子已经更衣完毕,正在加冠。
遥遥地,盛公公看着太子,只觉眼前一亮。
赵仪瑄平日是不甚在意打扮的,通常是盛公公给他挑什么他就穿什么,今日想必是他自己挑的,竟是一件赭色贡缎的衮龙袍,同色镶青玉的腰带,尚服女官亲自捧着一定镶珠嵌宝的紫金冠要望他头上戴。
但就在冠子要戴上之时,赵仪瑄突然道:“打住。”
女官停了手,不明所以。
赵仪瑄看看那盏过于华丽的紫金冠,突然想起自己提议到东宫的时候,宋皎那句“太惹眼了”,他到底不明白什么意思,但现在望着这醒目的冠带,便犹豫起来。
“罢了,不要这个,”太子嫌弃地皱皱眉,又看看自己的衮龙袍:“这也换一件吧,要浅色的。”
盛公公本来早已经准备好了夸他的词儿,突然听要统统换掉,忙赶过来:“殿下,好好的怎么又要换,这身又威武又好看,哪里不妥?”
赵仪瑄道:“太惹眼了。”
盛公公的反应,大概就像是太子在御史台听见宋皎那句一样:“怎、怎么惹眼?”盛公公全然不解,太子殿下乃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就算穿的再耀眼又能如何?
赵仪瑄不睬他,自顾自叫人换衣裳,却问他:“准备好了?”
盛公公亲自把那套衣裙端了来给他过目,赵仪瑄略扫了一眼,他对这些女子之物并不怎么懂,看着那桃红的颜色像是很适合女子,便笑道:“还成。”
此时尚服女官又挑了一套月白色的团龙袍,赵仪瑄看着那抹淡色,突然道:“怎么记得豫王也有过这样颜色的袍子?”
尚服女官一愣,盛公公眼珠转动,挥挥手示意把这套拿走,吩咐道:“拿那套淡烟紫的吧……”趁着女官走开,他小声道:“烟紫最衬桃红了。”
这句话说到了赵仪瑄的心坎上:“那定然不错。”
盛公公得了夸赞,心却没能放松:“殿下,您这是要去哪?”
赵仪瑄道:“出宫。”
盛公公愕然:“不是才回来么?”
赵仪瑄道:“多嘴。”
“那您的伤……”
“都好了。”
盛公公瞠目结舌,呆了半晌又小心翼翼道:“就算是要去见宋侍御,那把她传进来就行了,何必还让殿下去奔波呢?这宋侍御也是不懂事的很……”
话未说完,赵仪瑄已经瞥了过来。
盛公公被迫住嘴。
好不容易换了一身袍服,正要出宫,内苑那边有内侍前来,道:“皇上传太子前去养心殿。”
赵仪瑄很意外,问什么事,那小太监道:“皇上并没有说,只叫殿下速速前往。”
养心殿。
皇帝午后小憩了片刻,因心里有事,总是睡不安稳。
起身之后便问魏疾太子如何,魏疾迟疑片刻,便将太子先前匆匆出宫的事儿告知了。
皇帝甚是愕然。
等赵仪瑄到了,皇帝瞧着他一身淡烟紫的衮龙袍,腰间白玉狮口连环带,整个人不似往日般锋芒毕露的,竟隐隐透出几分温雅。
皇帝笑了笑:“这套不错,倒是很少见你穿。”
赵仪瑄微微低头道:“多谢父皇夸赞。”心里却是很不耐烦,他穿这样可不是给老头子看的。
“你过来,”皇帝唤了声,见太子上前,才问道:“你上午去哪儿了?”
赵仪瑄心头一动:“父皇消息这么灵通,儿臣去了御史台。”
“去哪儿做什么?”
“有一点私事,哦……也算是公事。”
皇帝早已经从魏公公口中得知了详细,见太子如此回答便道:“你怎么还是针对那个宋皎?朕听说他明日就要启程出京了……倒是不用再去理会此人。至于你,朕还想问问,你为什么去行宫的路上,又绕去了永安镇?”
赵仪瑄听皇帝也知道宋皎要离京,心里一阵烦恼:“父皇容禀,是永安镇那里闹得不太像样,儿臣才顺路去瞧瞧的。”
皇帝叹道:“你也太操心了,有些事情很不必亲力亲为,叫底下人去干就行了,难道忘了自己身上有伤?”
面对皇帝的关爱,赵仪瑄却有些心不在焉:“父皇放心,儿臣自有分寸,不至于有事。”
“话虽如此,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皇帝点点头,又道:“先前张藻也跟朕请过罪,说是永安镇的事,是他的家奴擅自妄为,他已经把人交给你了,既然这样,你就斟酌着料理,最好……不必过于声张出去,免得朝野之中又要议论。”
赵仪瑄道:“儿臣知道了,此事当然不与小舅舅相干。”
皇帝笑了笑:“这也罢了。事关皇室,总要多谨慎些,不过,幸而张藻跟此事无关,要是他也参与其中,却也得依照国法,不能只徇私情。”
赵仪瑄暗暗挑了挑眉:“父皇所言极是。”
他嘴里敷衍着,心里焦急。
原来太子见皇帝谈兴颇高,忽然担心皇帝会喋喋不休下去,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不露声色地告退。
紫烟巷。
宋皎在程府吃了饭才回来的。
颜文语逼着她说了跟豫王的经过。
宋皎不愿意生事,可又不能扯谎欺瞒,毕竟颜文语也不是个容易被骗过的,她每每说一个谎,要用十个谎来补齐。
且宋皎也知道,太子去了永安镇这件事,颜文语也迟早会听说,与其被她秋后算账,不如统一的说了。
虽然掠去了其中细节,但大致是不错的。
颜文语听完后,怔了半天。
而在这期间,小狗汪汪从外跑了进来,大概是发现了主子寂然无声,它就咬着宋皎的裤腿,拉着她向外。
宋皎不晓得如何,她正在七上八下的,不知颜文语怎么反应呢,见汪汪这样便道:“是怎么了?”
颜文语这才说道:“它生了一个崽儿,大概是想叫你去看吧。”
“什么?!”宋皎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
宋皎赶忙跟着汪汪往外,果然在外侧间的软垫子上看到了一只肥嘟嘟的带着黑花纹的小狗崽子。
她吃惊地看看一身雪白的西施犬汪汪,又看看那只花里胡哨的狗仔:“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