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同他分析,说是如今己方疲惫,而岳峰早已经严阵以待,此刻前去讨不了好,必要等对方最松懈的时候,一鼓作气成事。
这计策原本是极精妙无懈可击的,只可惜遇到了宋皎坐镇在先,太子及时赶到在后。
赵仪瑄对于这个出谋划策之人倒是很感兴趣:“这人倒是个将才,可惜入了邪道。知道是谁吗?”
“殿下要失望了,”金寻长笑笑道:“这人不可能是将才的。”
“哦?”
金寻长道:“殿下一定会想不到,这个出谋献策的人,是个女人。”
赵仪瑄抬头:“女人?”
本来赵仪瑄正在疑惑,这琵琶山的贼徒狡诈多端,怎么会因轻信一个外人的谋划,而且叫他往永州就往永州,叫他忍住不打岳峰就真的停下。
如今听说是女人,倒是有了点意思。
金寻长道:“那匪首竟然没提这个。只是属下又多问了几个活口,其中一个是跟着那匪首身旁的,据他说,是一个很妖艳的女人……还说是那女人蛊惑了他们。”
赵仪瑄冷笑:“这就说得通了,色如刮骨钢刀,本宫还疑惑怎么那贼人就能服服帖帖的,原来竟是美人计的戏码。”
身后金石卫跟火卫长不由对视了一眼,太子殿下对于别人的评价总是一针见血,却不知他自个儿……
赵仪瑄道:“既然是个美人,总不至于那么难找吧,除非她已经离开了岳峰。或者……”
略一沉吟,太子吩咐:“永州那里,叫他们留心,也有影貌图的话,同样画一张送去。”
金寻长领命:“殿下觉着这女子如今在永州?”
太子道:“此人蛇蝎心肠,兼具野心。贼寇侵扰岳峰本已经是大事,她竟然能唆使他们去攻打永州,如果永州被灭,那西南势必大乱,哼,此人竟想挑动天下不安,如今目的未达,她未必就会离开。”
金寻长背上发寒:“殿下,若有此等厉害的人物,殿下明日去永州,岂不危险……”
赵仪瑄瞥了他一眼。
金寻长忙低头:“殿下恕罪。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试图刺杀宋按台的人,也是那女人授意所派的。”
太子的目光向着身后方向瞟了瞟:“下去吧。”
金寻长退下之后,赵仪瑄慢慢地回头。
宋皎站在门口处,神色复杂。
赵仪瑄方才还冷冷的,见她在那不动,却笑道:“呆站着做什么?吃饱了?”
宋皎吃了一碗汤粉,又捡了两个果子,因为贪图美味,竟有点吃多了。
本想走一走消食儿,不料正听见他们在外头说话。
她本来不想去听的,毕竟赵仪瑄并没有叫她过去,贸然而听,就仿佛偷听似的,可是听他们说的正是事关匪寇侵袭相关,不知不觉就靠近了些。
见赵仪瑄看她,宋皎定神行礼:“殿下恕罪,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太子却不以为然:“谁瞒你了?本是要叫你一起听,你正吃饭呢。你自己听了,倒是省了跟你解释。”
假如赵仪瑄不想让宋皎听见,那内卫们当然不是摆设。
宋皎松了口气。
赵仪瑄向着她招了招手,等宋皎走到跟前,太子道:“其实照本宫的意思,宁肯什么都不告诉你,免得你又操心劳神。”
他说着向着宋皎伸出手去,宋皎下意识地把手递过来,却给他引着到了跟前,竟是又拉在他的腿上坐了。
此刻金石卫跟火卫都还在,太子竟毫不在乎。
赵仪瑄见她要动,便道:“别动。”
轻轻捏着她的下颌看了会儿,皱眉喃喃:“小可怜儿的,怎么更肿起来了,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
幸而这会儿两位内卫都已经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宋皎才道:“殿下说话便说话,我又不是没有凳子坐,怎么总是……”
太子嗤地笑了:“怎么了,坐本宫的腿,委屈你了?”
宋皎叹了口气:“不成体统。”
太子道:“古人云,‘闺房之乐,有甚于此者’,若都体统起来还了得?”
宋皎甚窘,却知道一旦说起这些荒唐不羁的,自己更是说不过赵仪瑄。
于是道:“刚才那个女人,不知是什么来历。”
赵仪瑄猜到她在想什么:“总之不会是恨无伤。”
宋皎笑道:“我都没说,殿下便知道我在想什么?”
太子道:“这叫心有灵犀,所以你千万别背着本宫做坏事,不然……哼。”
宋皎假装没听见的,只问:“那殿下为何说不会是恨无伤,倘若她是个女子……也未必不可能吧?”
太子道:“恨无伤是个疯子,她虽疯却没什么城府,而给贼寇出谋划策的……必然是个城府极深且又诡诈多端的。”
宋皎听他又说恨无伤是个疯子,心想幸亏自己没告诉他,恨无伤那几句话跟他三里亭那几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人到底会是什么来头?”宋皎疑惑:“我原先也觉着,那贼寇先是用里应外合的计策要拿下永州,后又对岳峰行攻其不备之策,不像是贼人的做派,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若如殿下所说,那女子是想西南大乱……却不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受人指派?”
赵仪瑄握着她的小手,发现她虎口上的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这算是唯一一点欣慰。
心不在焉听着她的话,便道:“夜光不如再想想,那贼匪说,永州城里有人告诉他们来攻拿岳峰……那跟匪贼通气的又是何人?”
宋皎道:“我有个猜测,就是不知是否为真。”
赵仪瑄道:“说来听听。”
宋皎便把那夜,岳峰上游永河决堤的事情告诉了太子一遍,说道:“有人本来想水淹岳峰,结果给侍卫长及时拦阻。这才淹没了对面永州江家的田地祖产。所以我想,故意叫贼寇来攻打岳峰,而散播消息导致百姓惊恐逃离的,必然跟江家脱不了干系。”
赵仪瑄道:“你是说,永州城内跟贼匪通消息的应该就是江家的人。但他们没想到,贼人给人指点,竟然将计就计差点冲入永州。”
“只是猜测。”宋皎知道兹事体大,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能只凭猜测。
赵仪瑄忽地笑道:“好了,说这些做什么,明儿去了永州,是龙是虫亲自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说了这句,便问宋皎:“明儿路上还得一番颠簸,你可受得了?本来想让你留在这儿……”
“我当然要去。”宋皎忙道。
赵仪瑄盯着她,没有开口。
宋皎的心头突然发紧。
太子却笑道:“那好,本来也舍不得才见着又分开,你主动地要跟着本宫,倒是求之不得。”
宋皎屏息,又道:“我口渴了,要喝茶。”
赵仪瑄这才将她松开,宋皎挪到地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
正要先端给太子,却不妨赵仪瑄走了过来,竟是从后面将她抱住。
“夜光……”
宋皎的手一颤,便端起那杯茶:“殿下也要喝么?”
“嗯……”
宋皎将茶递过去,眼见他不接,只好掀开盖碗。
太子探头吃了口。
宋皎见他喝了,本想另给自己倒一杯,转念一想又何必在意这些,便仍是吃那杯中剩下的茶。
赵仪瑄垂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肯吃自己的残茶,一时唇角上扬,挑出几分笑意。
把人往怀中抱紧了些,太子缓缓说道:“你离京这么多日子,写过信回去么?”
宋皎喝了两口,几乎给这句呛到,强忍着咽了下去:“是、写过。”
赵仪瑄徐徐又问:“都给谁写过?”
宋皎有点不安,慢慢地将茶杯放下:“无非是御史台……罢了。”
“还有呢?”
耳垂上略略沁凉,又有点湿热。
宋皎屏息:“程府那里也写过。”
“没了?”
宋皎苦笑:“殿下想问什么?”
赵仪瑄打量着那圆润无瑕的耳珠,突发奇想。
他琢磨着倘若宋皎也像是其他女子一般,戴上耳珰的话,又会是怎样的风情。
“想问清楚罢了。”太子的目光滑向她的脸上:“你就没想过……给本宫写信?”
宋皎低头,无言以对。
诸葛嵩骗了宋皎写了那封给陶避寒的信,赵仪瑄起初确实是信以为真的。
毕竟他心里极渴盼得到宋皎的消息,如今消息果然来了,她果然还惦记自己,所以他竭力忽略那遣词用句里的一些怪异等等,宁肯去信。
但是,假的毕竟还是假的。
只要他多看几遍就能看得出来。
而且太子心里清楚,两人决裂的那样,宋皎的脾气,是绝不会主动写什么信的。
他稍微定神一推,心里便明镜一样,连问陶避寒都不用。
宋皎以为他又是在责难自己,而她也不想解释什么。
然而下一刻,太子说道:“你不写那些也没什么……有你那封弹劾折子,就已经远胜千言万语了。”
宋皎愣住!
赵仪瑄抚着她的脸,正要去亲她的嘴,突然意识到有伤不能动。
于是向下,在颈项上或轻或重的吻了下去。
宋皎心里本还在为那句“远胜千言万语”而有些感动,没想到太子的言语竟点到为止,而开始用行动表示。
她忙要去推开他的手臂:“殿下!”
赵仪瑄略停了停,闷声哼道:“怎么了……莫非这儿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