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赵仪瑄没跟宋皎说的那个“关键”,其实便是皇帝的这句话。
太子心中感慨万千。
父子两人打机锋的时候,底下宋皎则正专心致志地紧吃。
大概是吃相太着急了,把盛公公吓到,忙小声地劝:“慢着点儿。”
他有心找个人吩咐,抬头看了眼,东宫的内侍都在外头。
正在思忖,却是魏疾公公走过来:“怎么?”
盛公公见他竟察觉了,且亲自过来,却有些过意不去。
靠近了些,他低低道:“我糊涂了,叫弄煎蛋只用了这个,没带点汤水儿,现去要也晚了,能不能劳驾你想弄点茶水来?”
魏疾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让她喝茶?”
盛公公以为他嫌自己逾越,便好言好语道:“白水当然也行。好歹……顺顺嗓子,非常时候嘛。”
魏疾瞅了眼上头正低低而语的两父子,又看看盛公公:“你啊,说你愚笨,你还真不亏这份愚笨。”
盛公公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又笨了,只当魏疾是怕事,便嘀咕:“不给就不给,要口白水也逾矩么……”
谁知不多时,魏疾亲自端了一个托盘过来,放着两个茶盏,一碟糕点。
盛公公又诧异又惶恐,一改方才的抱怨,忙接了过来。
打开其中一碗,一股花香扑鼻,竟是用甜露调的泉水,另一碗则是雪白羊奶酥酪。
盛公公吃了一惊:“这不是皇上向来用的?”
魏疾无奈地看了道:“你聪明些吧,千万别叫她喝茶。”
盛公公呆了呆,还想问,魏疾已经退下了。
而宋皎这边已把那碗煎蛋都吃上了,御膳房伺候,一样东西向来不多弄,且又摸不着上头是要做什么用,所以那煎蛋也不过是小半碗而已。
宋皎本想吃一口,谁知三两口,四五口,眼见就见了底儿,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同时也没吃饱。
正好盛公公又把那碗酥酪递给她,宋皎闻着这奶香沁人,不由大喜,便舀了一勺,果然香嫩可口,浓香沁人。
这种好东西,她只曾经在豫王府吃过一次,还是王爷赐给她的……
突然想到这个,宋皎停了停,抬头向上看。
只见太子好像挺恭敬地低着头,皇帝仿佛也不是生气的样子,她稍微松了口气,便又认真吃那酥酪。
起先宋皎还惦记着皇帝问自己的那句话,可渐渐地,她仿佛成了特意到养心殿来打秋风吃东西的了。
好歹等到她吃了那碗酥酪,又把点心吃了一半,太子才“恰好”地从皇帝跟前退了回来:“好了?”
宋皎忙站起身来,脸上发热,嗫嚅道:“是……我、失礼了。”
赵仪瑄见她小脸上隐隐生光,果然不像是之前那么无精打采的样子了,只是樱唇上沾着点不知是什么糕上的甜沫似的,这若不是当着皇帝的面,定要给她吃了去。
当下便低声道:“谢恩,随本宫回东宫。”
宋皎微怔,太子已经先转身向着皇帝道:“儿臣多谢父皇宽恩仁慈,稍后再来请安。”
宋皎张了张口:“微臣……呃、下官……”
她不知该怎么自称了,正着急思索,却听皇帝似乎轻轻地笑了笑:“行了,去吧。”
宋皎不敢抬头,只见太子退后两步,转过身来。
她就也慢慢地往后退,不料才退了一步,太子已经到了跟前儿,竟公然地握住她的手臂:“走吧。”
半扶半带的,太子同宋皎出了殿中。
盛公公在后刚要跟上,魏疾叫住他,把一个描着葡萄跟开口石榴的流传百子金漆匣子给了他。
盛公公看着上头的图案:“这、这是什么?”
魏疾道:“回去给宋……给那位服用,一天一颗,别耽误了。”
“这……是什么药?”盛公公呆呆地问。
魏疾眉峰皱起:“自己看。”
盛公公咕哝了句,捧着匣子出门。
且走他且低头望着匣子上的图案,盛公公当然认识这是流传百子的吉祥图纹,葡萄多子,石榴也是多子,寓意着多子多福。
以前后宫的娘娘们有喜或者想要求子,最爱用有这些“连生贵子”“观音送子”或者“流传百子”花纹的器具,是为有个好彩头。
“怎么竟然用这样的匣子……也忒早了吧,这还没成亲呢。难不成是拿错了?到底又叫我看什么?”
盛公公心里嘀咕着,直到出了门,才猛然想起魏疾跟他说“别叫她喝茶”,以及太子对宋皎说“哪里是让你坐”等话。
……他的手猛地一颤,整个人几乎都站立不稳,慌得身后两个小太监急忙过来扶住。
魏疾站在殿门口,看着盛公公越走越快,一直赶到了宋皎跟太子身旁,就像是一条看到了主人的快活的哈巴狗,那条无形的尾巴都在飞速地摇摆。
他退了回内殿:“盛奇应该知道了,皇上放心吧,他一定会伺候的极妥帖。”
皇帝叹了口气:“一帮看着聪明、实则糊涂的家伙,整天只知道任性胡闹,给朕惹事。”
魏疾笑了笑,贴心地说道:“谁叫他们都是晚辈儿的呢,皇上自然要替他们多多筹划操心了。”
皇帝又叹了声,问:“皇后那边如何?”
自打知道了张家被抄检,皇后一口气上不来,竟晕厥过去。
魏疾道:“先前已经醒了,本是要来见皇上的……楚妃娘娘陪着呢。如今娘娘还不知道小国舅已经……”
皇帝皱皱眉道:“张藻的事情,朕已经交给太子去料理了。”
“皇上圣明,”魏疾忙道:“皇上也该稍微休息休息,自打太子去西南道,您就一直劳心劳力的,如今东宫已定,心腹大患也除掉了,皇上很该好生调养调养。”
皇帝“嗯”了声,过了会儿才道:“还有一件,传豫王进宫吧。”
赵仪瑄陪着宋皎回到东宫,云良娣李奉仪三人急忙出来迎驾。
这两天里,她们几人也很担惊受怕,不知道竟会如何了局。
如今总算风平浪静,她们一大早就收拾的妥妥当当,打扮的虽不算是花枝招展,却也是精致绝伦美不胜收了。
望眼欲穿,果然见太子在众内侍随从的簇拥下现了身,三人不约而同大喜。
只不过那笑意才刚显露,便发现太子并没有看向别处,而是且走且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太子的手轻轻地握着那人的手腕,因那人个子不高,太子只能把头更放低了些,这个姿态,除了亲昵之外,简直更像是有些“讨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