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原本确实是要来给楚妃娘娘请安的,只是快到的时候,才听小太监报说宋皎在这里。
听着那陌生的一句“贵妃娘娘”,瑭觉着面前仿佛竖起一堵无形的坚固屏障,让他没办法再往前一步。
豫王即刻转头,准备绕着殿后离开。
谁知正好跟宋皎的打算一模一样。
这简直像是不谋而合,虽路不狭,却偏相逢了。
没见之前,各怀避退的心思,但既然照了面,若还刻意避让就显得不妥当了。
豫王看了看那道熟悉的身影,令他觉着诧异的是,宋皎居然仍是穿着男装……在东宫也就罢了,入内苑竟也如此,若非太子殿下的纵容,她又岂能这样。
瑭没法儿多看,很快地垂了眼皮。
而宋皎也调开目光看了看前方的天色。
是盛公公先开了口:“王爷……去见楚妃娘娘,怎么把这儿走的?”
豫王并没有回答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题。
当看着宋皎也从殿后下来,他就知道她的心思跟自己是一样的。
瑭却并没有因为这“心有灵犀”而觉着高兴,反而透出一丝充满了自嘲的笑。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直到如今,他还过不了心头这一坎儿,无话不说的人,知冷知热的人,曾说过会死忠于他的人……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他本该端正一些,规谨地称呼一声“贵妃娘娘”。
但这称呼他连想想都觉着讽刺。
实在叫不出口。
宋皎听见盛公公那声问话,她当然也清楚豫王选这条路的缘故。
望着豫王那隐隐地含冰带雪的脸,宋皎还是让自己笑了笑,主动开了口:“王爷安好?”
她的声音一如往昔,只是语气里多了些温和的疏离。
瑭微微地倾了倾身:“娘娘安好。”
波澜不惊。
盛公公也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别扭,心头一跳,忙小心扶着宋皎走下台阶,搭讪着说道:“有日子没见到王爷了,可是为了大婚的事情忙碌?”
豫王淡淡道:“不算甚忙,大概是公公最近也忙得很,所以少见。”
盛公公笑道:“是啊……是有一点儿忙,不过……”他感觉到豫王的冷淡,而挖空心思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对了,殿下叫送去王府的那份贺礼,王爷可还满意吗?”
他指的是那十二个江南舞姬。
如果不是知道盛公公的心实,绝不会像是太子似的那么变着法儿地戏弄人,瑭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的了。
豫王揣着手道:“太子殿下所送的,自然是难得。”
宋皎在旁也觉着这么干聊实在有些难堪,便道:“王爷恐怕还有要事,那就不打扰了。”
其实豫王本来正要说告辞的话,突然给她先说了出来,那滋味又不一样了:“不敢,娘娘怕也是离不开东宫,听说太子殿下千万恩宠,可喜可贺。只是娘娘封妃的时候本王竟没送些贺礼,请娘娘莫要怪罪才是。”
宋皎的脸顿时红了,无奈地看了豫王一眼。却并没说别的。
瑭看着她那半是无奈的眼神以及脸上一点羞色,却恨不得她发怒骂自己两句才好。
“告辞。”冷冷地扔下这句,豫王转身离去。
宋皎回到东宫,云良娣几个忙来请安,又盛赞魏达魏宁可爱。
之前两个孩子在的时候,云良娣跟李奉仪王奉仪也都各有东西赏他们,恨不得叫那两个多留在东宫几天。
王奉仪满脸惆怅道:“还以为娘娘可以留那两个小家伙呢。臣妾还没爱够呢。真想领一个到宫内去。”
李奉仪笑道:“你以为是猫儿狗儿?随便你领走的?”
王奉仪竟自叹道:“谁叫咱们自己不能生呢……”
说了这句,云良娣的脸色变了变,忙瞪了她一眼。
王奉仪一愣,也有些局促不安。
气氛又古怪起来,三个人一起看向宋皎。
宋皎因刚见过豫王,有些心不在焉地,本没怎么仔细听他们说什么,只觉着一阵沉默突如其来,这才仿佛醒神:“你们说什么?”
她抬头看向王奉仪。
李奉仪忙道:“没,她说魏家的那两个孩子跟金童玉女似的,喜欢的了不得呢。”
宋皎这才笑了笑:“是啊,确实可爱。”
云良娣道:“娘娘的脸色不佳,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宋皎道:“没什么,就是去了一趟内廷,略有些累了。”
三人听闻,自然不敢再打扰,便匆忙说了几句,都起身退了。
盛公公则又带了两个太医进来诊脉,宋皎心里烦得很,只是不便跟盛公公跟太医们发作,只皱着眉任凭他们诊过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盛公公进了一碗燕窝粥,宋皎闭着眼吞了,就叫准备洗澡水。
今日见的人有些多,宋皎确实是累了,泡在浴桶之中,身上倦而无力,不知不觉便闭上双眼,昏昏欲睡。
赵仪瑄回来的时候,盛公公向着屏风后指了指。
太子走进去,却见她仰头靠着桶边上,长睫上沾着点水珠,因被水浸润过,长眉如墨,唇色如樱,脸颊向下,长颈跟肩头上沾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太子的喉头动了动,有心想悄悄地过去,又怕真的惊吓了她,便先轻轻地咳嗽了声。
宋皎若有所觉,羽睫抖了抖,慢慢睁开双眼。
却见太子站在屏风旁边上,如一个美人图似的,微微地望着她笑。
宋皎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几时回来的?”
赵仪瑄这才走近了:“回来有一会儿了,怎么竟在这里睡着了?”手探入浴桶之中,拨弄着水。
本是想试试水温的,然而看着这般情形,怎么忍得住。
手掌在水底破开,便往前潜伏过去:“洗好了吗?本宫帮夜光好不好?”
宋皎闷哼了声,眉峰微蹙:“殿下别闹。”
太子挪到她身后,索性双手探入,一边俯身在她脸颊边上轻轻亲吻:“听说今儿去了内廷了?做什么了?”一时恨不得自己也入内跟她同洗。
宋皎咬着唇:“你放开再说。”
太子望向她的脸上:“又没堵着夜光的嘴。怎么就不能说。”
他也算是无师自通,或者是大为精进了,仅仅是手上功夫,或揉或蹭,便叫宋皎有一种难耐之意,隐忍不住,又闷哼了声:“殿下要真忍不住,就……就去找……”
她还没说完,太子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她的意思了:“你说什么?”
宋皎喘了口气。
今日李奉仪王奉仪跟云良娣来请安时候,说起魏达魏宁,当时她确实是没留意他们说什么的。
但看她们脸色不对,内心默默地寻思,便记了起来。
王奉仪那句话“谁叫咱们不能生”,虽是无意中的感慨,但谁能保证她心里没这么想过呢。
事实上并不能保证,而且一定是想过的。
李奉仪跟云良娣也都该是想过,所以她们才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不该说出口。
早在夜光进来之前,太子对她们也都是可有可无。
宠爱都巴不到,子嗣之类的更是空中楼阁,痴人说梦了。
等宋皎被封为尚仪,到一步被封为贵妃,东宫这边,三位心知肚明。
——太子的眼中只有一个宋夜光。
甚至为了宋皎,把尚珂跟康敏敏都“得罪”了。
按理说,云良娣三人该是得嫉恨宋皎的,恨她夺了自己的宠爱。
但是究竟恨不起来,因为,一来太子对他们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宠爱”,谈不上被夺。二来,对她们而言,倒是巴不得自己也多宠宠这位“贵妃娘娘”。
宋皎到底并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身上是一种特别的吸引人的气质,像是书生般的雅逸,又像是君子似的谦和,却也不乏女子的娇婉温柔。
云良娣他们每日给太子冷落,也没有别的能亲近的,见了她,竟都喜欢的无法言说。
还有个不能恨的缘故是因为太子殿下。
她们很清楚赵仪瑄的手段,宋皎是太子殿下当眼珠子来爱的人,要是对她有丝毫不利,太子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今日王奉仪那句话,其实只是身为女子,心里曾想过的罢了,倒不是真心要去争宠。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皎虽想太子只喜欢自己一个,不愿他去碰任何人,但她到底不是那种霸道的性子,且自忖她又是后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