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望着宋皎似乎有些湿润的眼睛,赵仪瑄好像是预感到一点什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点光,想要起身。
宋皎抚住赵仪瑄的脸颊,这温柔的动作成功地阻止了他。
“你喜欢我吗?”望着太子的眼睛,宋皎问。
赵仪瑄眉峰微蹙:“喜欢。”
“那,你听我的话吗?”
太子本能地要回答,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向着身侧殿内扫了扫,话到嘴边又忍住:“那要看什么话。”
宋皎道:“是好话,是……我发自心底的话。”
太子微笑:“那也回东宫咱们私下里再说,这里不方便。”
“殿下。”宋皎握住他的手:“先前艳离君发难,在皇后宫中,皇后娘娘曾跟我说了一些话。”
太子停了停:“嗯,怎么样?”
宋皎道:“我没叫她看出来,但其实我心里也是有点慌的。”
太子没有出声。
宋皎道:“当时我跟娘娘说,我能跟殿下一日是一日,但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喜欢我了,那我也会干净利落地孤身而行,绝不怨由。”
赵仪瑄皱眉:“难为你听她那些胡言乱语,还跟她认真地说这些胡话。”
太子疼宋皎疼的如自己的眼珠子一样,这是他失而复得的、一生所觅得的珍宝,皇后算什么,她把她自个儿跟宋皎相比,更把他跟皇帝相比。
他非常的讨厌皇后,她生前跟死后,这种感觉一直没变过。
而对太子而言,皇后唯一的好处就是——她死的及时,可以让他有了正大光明的“守制”三年的理由,皇帝没法儿往他身边塞那些无关紧要的女人。
宋皎道:“是啊,那确实是胡话,因为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想了。”
赵仪瑄有些诧异:“哦?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舍不得。”宋皎凝视着他的眉眼,口鼻……手一寸寸地下滑,挪到他的颈间,轻轻地把他的下颌抬了抬:“我舍不得……”
尝过了世间最温柔的呵护,见识过世间最炽热的爱意,拥有世间最深情的人,她哪里肯舍得放开。
她绝对不会放开。
赵仪瑄的眼睛有些潮热:“舍不得……就好。就乖乖地跟本宫一辈子吧。”
宋皎点头:“我是要跟殿下一辈子的。谁也,不能分开。”
太子心头潮涌,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身,将宋皎也抱了起来:“夜光。”
心头狂喜,但是在那狂喜之下,仿佛还有一点惊澜:“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对本宫说这些?”
她很少说这些甜言蜜语,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赵仪瑄料到事情不妥,这让他心头那份喜悦就仿佛是给什么极细的一根发丝拴着,他不敢尽情,生怕挣断。
宋皎道:“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太子的脊背有些绷紧。
“什么?”
“从今日起,我想留在内廷,要在楚妃娘娘宫中……”
不等她说完,赵仪瑄将她放开:“什么?不行!”他决然而不容分说地提高了声音,像是回答宋皎,又像是在回答那必然会听见的人。
宋皎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本宫说过,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就不听。”
宋皎道:“那你想不想跟我安安生生的一辈子了?”
太子的唇一动:“废话,当然想!不是想,是一定得安安生生一辈子!”
他说了这句后又想到宋皎必然有话说,便截断了她:“既然是一辈子,那就更加不许你离开本宫身边,少一天也不行!”
宋皎笑了笑:“你又说气的话。”
“在别的事情上,或许可以跟你气,但这个不是。”太子瞪着她,“你也不用怕,是皇上跟你说了什么对么?本宫不跟你说,直接跟他说!”
宋皎见他迈步要走,闭了闭双眼她道:“殿下你还要不要我好了?!”
赵仪瑄蓦地止步,转头看向宋皎:“夜光,正是为了你好,才要你在本宫身边的。”
宋皎不可能无缘无故说什么要留在内廷,太子知道,这必然是皇帝的主意。
他心里恨着老头子,为什么竟要找宋夜光而不是找他。
但同时太子也隐约猜到了,皇帝之所以这样,恐怕……他暗中做的事情,给皇帝察觉了端倪。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放任不管,让宋皎在皇帝这里?呵,罗盼儿的惨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允许,但皇帝绝不会管那些。
就像是颜文语跟他说的一样,那嬷嬷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我知道,”宋皎往他身边走了两步,道:“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赵仪瑄的眼神柔和了些:“你知道就好……”
他还没说完,宋皎道:“你以前常常叫我信你,我信你,但是今日,我想要你相信我一次。”
赵仪瑄一顿:“什么。”
宋皎道:“你相信我,我会安然无碍的。孩子……会没事。这是……你跟我的骨血,你护着我,我护着他们。”
赵仪瑄听到最后一句话,尤其是“他们”,他的眼睛蓦地睁大了几分,眼角泛出了些许红意:“你、你知道了。”
宋皎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你不该瞒我的。”
太子扭开头去:“夜光……”
过了半晌,赵仪瑄轻声说道:“本宫、只有你啊。”
说句绝情的话,太子没把什么骨血什么龙嗣看的那么认真,在他眼里没什么比得上宋夜光。
宋皎走到他身旁:“我知道,所以我方才说,要跟殿下一辈子。你相信我,让我留下,好不好?”
赵仪瑄的唇抖了抖,最终还是道:“不行!”
他松开宋皎往旁边走了一步,虽没看到皇帝,他却仍是按捺不住:“父皇,你为什么要逼她这么做!你是不是还想着,就像是母后当年一样……把我最重要的人都夺走?!如果是这样,我情愿不当这个太子……”
他的声音沙哑,还未说完,竟给人拦腰抱住。
是宋皎,从身后扑了过来。
“瑄哥哥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啊。”宋皎紧紧地抱住他:“你护我之心,就如同我护你之心。”
赵仪瑄垂眸,眼底已经湿润。
宋皎道:“还记得王大人临去遗言吗?他叫我好生照看殿下,一路至此,我虽不曾怎么照看你,反是你照看着我,我已经于心有愧了,倘若在这时候你因为我自暴自弃,犯下大错,你叫我如何自处?王纨大人是你最尊敬之人,他跟我,都希望太子会成为真正的有担当的储君,能担情义,也能挑江山,那样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赵仪瑄,也才是我心里最喜欢的人。”
太子的双眼已经完全湿润:“夜光……”他低头看着那紧紧地箍在腰间的一双小手,抬手去握紧了:“夜光……”
眼中的泪将落未落,他重新抬头咬牙忍了回去。
内殿之中,皇帝背对着外间,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又过了半晌,魏疾走过来,低低道:“皇上,太子殿下回去了。”
皇帝缓缓地吁了口气:“想不到……他真的会听宋夜光的,真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啊。罢了,叫楚妃带人回去吧。”
宋皎被安置在楚妃宫中。
皇帝身边两位嬷嬷,魏疾手下的太监宫女,并楚妃宫中的人,跟在身边日夜伺候,可谓无微不至。
楚妃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聪明,体贴,性格温柔,知情识趣。
宋皎在她宫中住了半月,竟是每天都不觉着无聊,因为每天都有新鲜之事,除了因皇后之事不能看戏舞乐,其他消遣的法子倒也不少,学围棋、绘画、书法等,都是宋皎感兴趣的。
而且楚妃清楚宋皎的出身,估摸她的性情,还特意奏请了皇帝,每天都请翰林院的学士来讲学,天文地理,博古通今,倒是让宋皎受益匪浅。
当然除了这些,隔着数日,颜文语或者魏氏、青青也能进宫来探望,简直花样百出,层出不穷,总之从不叫宋皎觉着无趣。
如今楚妃负责统理六宫之事,每日必有妃嫔前来请安听训,每次楚妃都询问宋皎要不要跟她一起,起初宋皎觉着不该,便推辞了。
可在楚妃询问第三次的时候,她总算有点明白,便答应了。
从那之后,楚妃调度理事,宋皎都在旁边,倒也学了不少理事御下的法子。
而很快的,跟六宫妃嫔们也都认得了,那些原本对她充满了好奇的妃子们,在亲眼见过她的人品性情后,不由也都心生好感。
且又知道宋皎是在楚妃宫中养胎的,东宫如今只有这一根“独苗”,只要再生下皇嗣,将来如何造化恐怕不可限量,所以这些人心里也都是想同宋皎示好的。
内廷的日子,倒也是“和和气气”,融洽的很。
只除了一点,太子并没有很频繁地来见宋皎。
不过从楚妃口中得知,太子近来表现极佳,每天只是照例的朝祭,问安,晨读,议事,批折子,召大臣,听侍读跟翰林们讲书,等等。
循规蹈矩,专于正事,简直像是个甚为完美的储君。
除夕这日,皇帝家宴。
晚间,后宫妃嫔,东宫,豫王府,尽数在坐。
只因皇后之丧,歌舞之类的一概免了,大家只团圆地坐了坐,吃些酒菜而已。
外头响起了几声爆竹,并不热烈,只是表示个意思。
皇帝在座上,目光时不时地向下打量。
在皇帝的右手侧是宫内妃嫔众人,而在左侧,却是皇室宗亲,太子是头一位,他的身旁便是宋皎,身后则是云良娣跟两位奉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