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远,他又忍不住想回头看。
人老而多情,这话他以为不会印证在自己身上。那丫头听着是说教,实则是关心他的身体。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不可能听不出好赖话。
“那丫头没大没小的,气死我了。”
阮德低头忍笑,大人明明很是受用,偏还要装作生气的样子。说起来真是世事难料,当初他们来的时候可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快拿一块蛋糕给我吃,我要压压火。”阮太傅吩咐道。
“大人,姑娘说了,甜食再好也不要贪吃。”这声姑娘当然是指姜麓,姜麓是自家大人的义女,那就是他们阮府的姑娘。
阮太傅胡子乱抖,“你是听她的话,还是听我的话?我看你是被她做的饭菜收买了,连自己主子的话都不听。你若是再敢违背我的命令,我就把你留下来。”
“大人,你就算是把奴才留下来,奴才也要说。万事没有大人的身体重要,奴才以为最大的事就是保重大人的身体。”
阮太傅哼哼着,眼睛鼓起来看人。
阮德赶紧拿出一个大信封,“大人,这是姑娘给的。”
信封里是一沓菜谱,皆是最近阮太傅吃过的菜。那字迹娟秀清丽,一看就知是谁写的。阮太傅胡须微翘,佯装生气地丢在一边。
那丫头…算她有孝心。
秦彦和姜麓目送马车,他们一人着白,一人着红。白衣少年俊美矜贵,外面罩着银白色的大氅,红衣少女明艳灵动,披着一件桃红色的斗篷。少年修长如竹,女子娇妍似花。从背后看去,无疑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陶儿痴痴看着,喃喃道:“夫人…这两天和公子怪怪的。”
赵弈深有同感,到底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
秦彦身为当事人,最是有体会。姜麓近两日太安静,安静到不像她。她不再逗他,不再戏弄他。他知道不是他的错觉,她好像刻意在避着他。就算是和他说话时很正经,正经到令人很不舒服。
她到底怎么了?
姜麓还能怎么,一切都是那该死的静电惹的祸。她的手微微张开,似乎想驱散那触电之后残留的记忆。
马车已经消失不见,秦彦的目光在看她。她心里突然一个悸动,像是漏跳一拍又好像是跳快一拍。
“这么看我干什么?”她厉色道。
秦彦说:“我看花在哪里。”
姜麓哼了一声,这小子越来越油嘴滑舌,竟然把她之前说过的话反将在她身上。“我本人就是花,这么一大朵鲜花你看不见吗?”
陶儿和赵弈闻言,你看我我看你,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姜麓脸一沉,“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家里没活了吗?”
一声吼,将两人吼散。
陶儿吐着舌头,这才是夫人。夫人近两天不骂人她都不习惯,她还是喜欢夫人这个样子。赵弈想夫人就是夫人,一天不吼人他耳朵都不痒得厉害。
若是姜麓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必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卫生眼。这些孩子真是欠,好言好语没人爱,偏喜欢被人骂。
尤其是姓秦的倒霉孩子,竟然还学会打趣她。
她哼了一声,好看的樱唇泛着健康的粉色。秦彦的视线不知为何落在那里,眼神忽然变得又暗又深。
女人向来直觉敏锐,姜麓立马感觉到他眼神的异样。
“你看哪里?”
“我在看你的嘴,你嘴里有花。”他的声音不再是冰玉相击的冷脆,而是略带一丝低沉。低低如琴鸣,沉沉似鼓瑟。
姜麓瞪他,这小子思想不纯。
思想不纯的少年别开视线,“古人云舌灿莲花,果然诚不欺我。”
好哇,他在变着法儿骂她多嘴多舌。
这小子要是闲得荒,她可以让他立刻忙起来。
“鸡喂了吗?猪看了吗?今天的功课做了吗?还有功夫在这里耍嘴皮子,那些活是想等着谁干!”
“鸡喂了,猪没看。我略有一些疑惑需向你请教,我知道你肯定能替我解惑,不如你陪我一起去猪圈?”
姜麓只觉一种酥软从脚底窜起,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说话的?又软又轻像在撒娇,极似她以前使用过的招数。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小子从她身上学的伎俩全用在她身上,实在是太可恶了。
她板着脸,刚想义正言辞拒绝。
不想他突然靠近,修长的两根手指捏着她的斗篷,“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要死了!
谁让他这么说话的?谁让他学她的?什么倒霉孩子,好的不学净学一些没用的。还把招术用到她身上,臭小子太坏了!
她想说不去,她想说让他滚一边去。她深吸一口气,正欲说出那两个字,不想他突然皱起眉头。
“那头野猪从昨天就不好好进食,一直在拱猪圈,我担心它有什么事。”
到底怀崽的野猪事大,姜麓压抑着内心的那股异样,同他一起去猪圈。猪圈被打扫得十分干净,足见小河是个勤快的孩子。
那头母野猪正吭吭叽叽地到处乱拱,看上去难受又焦躁。它的肚子明显大了许多,毛色也变得油光水滑,因为被圈养之后吃好睡好看上去体形也大了不少。
野猪有獠牙,它拱来拱去应该是想磨牙。
姜麓道:“找一块大石头放进去,让它磨牙。”
秦彦一听,恍然大悟。
“还是你懂的多,我自愧不如,以后定当更加虚心向你请教。”
死小子,干嘛一直这样说话。
姜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好说话!”
秦彦一脸无辜,“我一直在好好说话。”
屁的好好说话,这小子又是撒娇又是恭维,哪里有好好说话?姜麓不虞地看着他,怀疑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学她,肯定是想故意气她。她才不让他的当,自有套路对付他。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意思,要是你再不好好说话,你就会发现我的嘴里不止有莲花,还有利箭。”
少年闻言,放肆而大胆地盯着她的嘴看,仿佛真的想看清楚她的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她只感受到他的嚣张,并没有注意到他泛红的耳尖。
古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漫延,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秦彦背在身后的两只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突然他一个欺近,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双手捧起她的脸。
“让我看看,哪有利箭?”
姜麓:……
这小子在干什么?!
秦彦看得极认真,好像真的在找她嘴里是不是有利箭。
须臾之间姜麓脑子里闪过无数动作,或是一个巴掌过去,或是疾言厉色地指责他教育他。正当她抬起手时,只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一道朱色的身影朝这边狂奔。
“美人,我回来了!”
多日不见的万桂举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看到野母猪。他脑子晕乎乎地想着,猪圈旁怎么还有两个人。
他的眼里只有母猪,一把将姜麓和秦彦分开。
“美人,我想死你了!”
话音一落,既感觉两道杀气。他浑身一个颤抖,难道是有人想杀他的黑美人?那双小眯缝眼这才看到身边的秦彦和姜麓,如见天神和夜叉。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