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索平静地看向赵绵绵,表情平静,眼神也平静,只有声音在最开始的一两个字时,有些微哑。
“不要胡说。”
赵绵绵说:“云是软的,石头是硬的,我从来不胡说。徐长索,你也喜欢我吧?”
徐长索收起匕首,走到一旁去清洗匕首上沾着的鱼鳞。
她就是在胡说,一天到晚,要不是他勒令禁止,她那张嘴就不带停的。
一天说那么多句话,里面总有废话,有假话。她刚刚说的那句,不是废话,就是假话。
徐长索抿着嘴,用力在河边的石头上磨匕首。
赵绵绵哒哒的脚步声从后面靠近。
“徐长索,你怎么不说话?”
徐长索颈背有些发痒,握着匕首的手心有些发麻。
他闷声道:“说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徐长索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喜欢。”
“怎么会这样!”赵绵绵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她在街边小摊上玩套圈没有套中那样遗憾,“那你要说说,为什么呢?”
徐长索隐晦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喜欢她?要说的话,肯定是要数落她的缺点。
她听了难道不会生气吗,怎么还追着问。
徐长索嘴巴闭得更紧,比刚才还不爱答话。
赵绵绵却掰着指头算起来。
“不对,我觉得你很喜欢我的。”
“你给我做早餐,给我买烧鸡,买新衣服,帮我烤鞋子,还救了我一命。”
“徐长索,你骗我吧,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怎么会对我这么好?”
徐长索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孩子,他不知道其他女子,是不是也能把喜欢不喜欢的话,这样寻常地挂在嘴边。
他听着脸很燥,身上也很热,盯着流淌的河水,甚至想要跳进去躲起来。
他喉咙也很干,不停地吞咽,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
“那只是,我的职责。”
他说出这句话,好像找到了某种令他能够站稳的根基,继续解释:“我只是完成责任而已。”
赵绵绵的手原本托在自己脸颊上,软软的手指头在脸颊上点着,饶有兴致地盯着徐长索,等他的回答。
他说完之后,赵绵绵的动作顿住了。
手慢慢地放下来,那张明妍的脸上,表情也逐渐地回落。
徐长索没看见过赵绵绵这样的表情。
好像霞光褪去,傍晚走进黄昏,林中透明发光的鹿失去了光源。
赵绵绵忽然起身走开。
徐长索心里莫名一紧,视线追着她的背影看过去,刚想开口叫她不要乱走,却发现赵绵绵只是走到三丈之外,搂着她自己的包坐了下来。
“……”徐长索不能再教训她,只好沉默下来。
那天早上的鱼汤赵绵绵没有喝,她在鱼汤煮好前先吃完了饼。两条鱼,全都让徐长索一个人吃掉。
他不习惯浪费,喝汤喝到饱得有点难受。
徐长索带着赵绵绵进城,仔细挑了一间干净的没有危险的客栈,付完钱转身,就看见赵绵绵背对着他关上门。
徐长索捏了捏掌心,被掌柜提醒几次,才记得收回找余的铜钱。
天色渐渐变黑,徐长索坐在大堂,目光复杂地看着赵绵绵住的厢房。
以前,即便是赵绵绵刻意为了表现“乖巧”而尽量沉默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样,一整天不说话。
终于等到小二提着食盒路过,是要送到厢房去的。
徐长索起身站起,拦住小二:“给我就可以了。”
他敲开赵绵绵的门。
敲了三下,赵绵绵就把门打开了。她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就快速地垂下,伸手接过食盒。
“你想要什么?”徐长索有点急促地开口,赶在她重新关门之前。
赵绵绵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他。
“你今天,没有捣乱。”徐长索抿了抿唇,“按照约定,我应该给你奖励。”
赵绵绵表情有些发愣,像是才想起来这回事。
她低着头说:“再说吧。”
门再一次在徐长索面前关上。
徐长索闷闷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开。
这会儿大堂里没什么客人,用饭的散了大半,只剩三两桌在喝酒。
跑堂的小二看见徐长索一个人游魂似的经过,赶紧笑眯眯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壶酒。
“大人,刚温好的。”
徐长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酒,掏出一串铜板照顾了他的生意,剩下的就当做赏钱。
徐长索不常喝酒,也不爱热闹,拿了酒壶,纵身一跃,翻过墙篱爬到屋檐上去,一个人静静坐着,揭开了酒壶盖。
他头顶的月亮缺了一半,被一圈云层笼罩着。徐长索仰头喝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从齿间到舌根,这酒的确很纯。
他想不明白赵绵绵为什么要生气,难道她之前说的是真的?
可是赵绵绵喜欢他什么?
他只是一个寻常的锦衣卫,刚认识赵绵绵不久,马上就要和她分开了。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又能如何。
徐长索那天晚上第一次喝光了一壶酒,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很难喝醉。
他回房歇息,第二天对赵绵绵的态度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