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再问一句,这两副璎珞中的栎苕棘用量有没有到让敏昭仪小产且大出血的地步?”
“这……”侍御医闻言有些犹豫,几息后方在皇后盯着他的眼神中回了句,“只怕,只怕是不够的。”
此言一出,整个殿内的人都有些骚动起来。
她们先前都没想到这里。
只觉着这璎珞是皇后所赐,而璎珞上有栎苕棘,敏昭仪又是因着栎苕棘而滑胎,便下意识认为是皇后所为,可都忽略了用量这回事。
而皇后殿下才刚来,便能抓住这其中的要害。
果真和旁人不同。
敏昭仪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一下心中便有些慌乱。
可她很快便调整过来。
“侍御医。”她有些虚弱地看向那侍御医,开口道,“才刚你说起用量一事,我才想起,当初我带着这璎珞时,便总是不舒服,原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眼下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璎珞上的栎苕棘的作用。”
那侍御医便回道:“栎苕棘不适宜孕妇接触,娘娘不舒服是正常的。”
而此时,秀鸢也忽然喊了句,似是想起什么。
“娘娘,奴婢记起来了!”她叫道,“当初这璎珞您叫奴婢好好收着,奴婢不敢乱放,还因为怕磕着哪儿,在收起来之前细细看了许久,才发现上面嵌着翡翠的缝隙中有许多绿色的粉末,奴婢当时也没在意,便收起来了。还是昨日侍御医说要检查用过的所有东西时,奴婢为着不影响侍御医的判断,才将那些粉末弄走了许多,剩下的一些便是实在弄不走的。奴婢当时也不知,那些便是栎苕棘研磨成粉后的东西。”
她这话听着似乎有道理,可却更像是在描补着被孟霜晚一句便点出的破绽。
敏昭仪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因而她便撑着身子呵斥了一句。
“秀鸢,你不要浑说!陛下跟前,你若胡言,便是欺君之罪!”
秀鸢也不含糊,忙俯身道:“奴婢不敢说谎,陛下若是不信,奴婢原自请入宫正局!”
这一句自请入宫正局,便将她话中的可信度提高了几分。
毕竟宫正局那样的地方,谁也不会愿意去。
秀鸢说得出这话,便证明她心中还是有底气的。
孟霜晚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半晌后说了句。
“你去不去宫正局,眼下倒也不定。”她说着转而看向陛下,“陛下,不管怎么说,臣妾都是后宫之主,这后宫的事臣妾总还有权利管,您若是信臣妾,便将此事交给臣妾,再派御前的人和臣妾一道查,臣妾定然会查出个真相交给陛下。”
她没说自己查。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里她还有嫌疑,若是让她自己查必定不能服众。
可若是御前的人跟着一起查,便不一样了。
孟霜晚现在就在,她的丈夫,和她十余年夫妻的人,究竟信不信她。
秦淮瑾方才一直没开口,由着孟霜晚在说话,因而刚才的情况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且皇后说的也没错,她才是后宫之主,若是让她去查,再加上御前的人,自然不会有假。
他自然是信她的。
于是秦淮瑾略一思索,便开口道:“也好,此事便交由梓童去查。”
这话一出,还在床榻上躺着的敏昭仪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好在她此时正是身子不好,因而也不太看得出来。
倒是秀鸢,整个人变得颤抖不已。
孟霜晚却没心思再去观察这些人。
她满心都是自己终于成功了。
若月和云容不必受苦了。
可还没高兴多久,便听得殿外有骚动之声,接着听得殿外的内侍唱和道:“太后驾到——”
孟霜晚心中忽地一凛。
直觉告诉她,太后这会儿来不会是好事。
前些时日她便看出来了,太后接着敏昭仪小产一事罚她不过是由头,因为之后秦德妃便没再被叫去过长宁殿。
而她还是日日都去。
且太后看上去似乎十分厌恶她。
孟霜晚一直没弄明白原因。
眼下太后忽然而至,只怕来者不善。
而事实果真如她所想。
太后在入殿后,面对一众人的见礼,谁都没理会,反而直接越过去,在敏昭仪床边坐下。
一改先前对敏昭仪的不喜,嘘寒问暖起来。
倒叫一众嫔妃都有些惊愕。
而孟霜晚见状,心越发沉下去。
半晌后,太后才抬头,看向一旁的天子。
“陛下,吾先前都听说了,此事既和皇后有关,便不能交由她来查,否则结果如何叫人信服?”
她这话,显然是要和孟霜晚对着来了。
而天子闻言便道:“母后,并非梓童一人去查,朕也会叫御前的人跟着一道查。”
太后便冷笑一声。
“御前的人又能成什么事,若是陛下有心护着,他们难道敢抗旨不成?”
这意思便是说查案时,御前的人会听从陛下旨意帮着皇后了。
太后看向一旁的皇后,半晌悠悠开口。
“若是陛下信得过吾,此事便由吾来查,皇后究竟是不是被冤的,届时一查便知。”
帝后二人显然都没想到太后会忽然提出这样要求,皆是一怔。
天子正要开口,却听得太后又道。
“陛下要知道,眼下宫中除了吾,再无人合适了。”
“敏昭仪和皇后都是和此事有关,都不适合查,秦德妃虽是四妃之一,可她本身也有皇后所赐的璎珞,吾瞧着她这模样,似乎对皇后有怨怼,想来也不会公正。旁的嫔妃位份不高,也没多少魄力,拿捏不住宫正局的人,倒不若让吾来,届时不出半月,必定水落石出。”
她说着看向天子。
“陛下以为如何?”
天子还是有些犹豫,可他也知道,此事让皇后来查确实不太妥当。
若是先前太后不开口便也罢了。
眼下太后都主动开口了,再让皇后来查,只会让别人觉得皇后的嫌疑更深。
太后显然也知道这点,因而看着他有些迟疑的神情便道:“陛下若是不同意,便还是由皇后来,可查出的结果,只怕不能叫人信服了。”
“届时皇后只怕会永远被流言所扰。”
最后这句显然点醒了陛下,他想看了想,最终看向孟霜晚。
“梓童,此事……还是由母后来查。”
孟霜晚全身发冷。
因为她发现,无论她多努力,始终都会败给现实。
太后不过说几句话,便将她方才努力争取来的一切要了过去。
她是大恒的皇后。
可她这个皇后当得却窝囊极了。
陛下,太后,随便一句话便能改变她的命运。
天子看似信她,可心底终归还是存疑的。
否则便不会查她的宫女。
也不会一直在意她是否会有嫌疑了。
她没做过自然坦荡。
但陛下显然担心是她做的,所以才会各种迟疑。
太后更是摆明了针对着她。
否则不会揽下这事。
这时,太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孟霜晚。
“皇后瞧着,似乎并不愿意,你是不相信吾?”
“儿臣不敢。”孟霜晚福身道,“母后愿意为此事费神,儿臣自然感激。只是儿臣有一事求母后。”
“嗯?”
“若月和云容都跟了儿臣十年,儿臣清楚她们的秉性,定不会去害敏昭仪,还请母后莫要太过为难她们。”
太后笑了一声。
“皇后这话有趣,自来查案哪有不动刑的?不动刑能问得出什么?”
孟霜晚知道此时求太后不动刑是不行了。
她指尖掐了掐,接着道:“儿臣明白,儿臣只求母后留她二人一命。”
“皇后放心,若是她二人真的无辜,你又果真是被人构陷,吾自然不会要了她们的命。”
太后虽这样说,可言语之间却并没有说一定会留若月和云容。
孟霜晚于是看向一旁的陛下。
“陛下,臣妾求您,臣妾可以命相保,若月和云容定是无辜的。”
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现在唯一所求便是保住两人的命。
天子看着她这模样,最终点了点头。
“好,朕答应你,不会伤了她们性命。”
最终,这场扑朔迷离的案子告一段落。
众人也纷纷告退离去。
太后在离开前,还带走了敏昭仪的大宫女秀鸢。
“皇后可看好了。”在经过孟霜晚跟前时,太后特意说了句,“吾带走了这宫娥,届时定会查个真实的真相出来。”
待到众人都走了后,敏昭仪才叫了个近来她十分信任的宫娥。
“眼下太后接管此事,你明日去一趟宫正局,告诉秀鸢,就算豁出去,也要咬死皇后的宫女,不能让她们活着出来。”
那宫娥闻言便道:“娘娘,可宫正局那边的人不一定会让奴婢进去。且陛下已经应了皇后,不会伤了她二人性命。”
“晚上你带我的话去找锦绣,她知道怎么做。三皇子是德妃的心头肉,若是这个节骨眼上三皇子有一点闪失,她自然会算到皇后头上,届时她会帮你。”
原本她以为一切要功亏一篑了的,谁知太后竟会半路杀出来。
眼下给了她继续布局的机会了。
这一回,她要皇后彻底绝望。
之后的日子,孟霜晚身边没了若月和云容。
她夜里总是一阵一阵地做噩梦。
她梦到若月和云容在宫正局受刑,被拔了指甲,剜了皮肉,整日被用拶刑。
她甚至梦到云容死在了宫正局。
这样的梦魇日日跟随着她。
让她夜不能寐。
因此她每日都要叫人去宫正局,看看若月和云容还在不在。
尽管进不去,可只要听得两人还活着,她便会稍稍安心。
就这样过了十日,这一天,她忽然收到母亲送入宫的家书。
里面写了件事,也就是这封家书,让孟霜晚知道,为什么太后会忽然那样厌恶她。
原来她的兄长前些日子在京中抓了一横行霸道的混世魔王。
那人纵人放火,强抢良女,当街打死了人。
她兄长知道后便救下一家正被欺辱的人,接着将那魔王抓了,审问后才知是太后母家内侄。
兄长把人送去大理寺,结果大理寺因着太后的缘故不敢管,便将人放了。
结果放出来的混世魔王心中恨极她兄长,便叫人将兄长救下的那一家子灭口,接着将人头送到了兄长府上。
以此挑衅。
孟霜晚兄长自然怒极,便直接单枪匹马到了刀找到那霸王,接着当众乱刀砍死。
此事原是大理寺审理。
可太后知道后,深恨孟霜晚兄长杀了自己内侄,便向大理寺试压,要结果了她兄长。
但大理寺知道这是皇后兄长,也不敢应下。
太后见要不了她兄长的命,便将气都撒在了孟霜晚身上。
且为着师出有名,还借了敏昭仪小产一事为由头。
这也是为什么孟霜晚从围场回来后,太后的态度变化那样大的原因。
看到这封信后,孟霜晚心中一跳。
难怪太后非要揽下查敏昭仪小产一事。
她这是打定主意要揪出孟霜晚的错。
孟霜晚知道,太后还不至于在这事上故意冤了她,可若是有人给太后递刀子呢?
孟霜晚不敢。
且眼下一日日过去,若月和云容的处境越发危险。
若有人故意要了她二人的命,再来个畏罪自尽,那太后也查不出真相。
太后接管此事只会让下面的人去查,这中间有多少可操作的空间?
孟霜晚越想越心惊。
尤其是这会儿她心中开始一阵阵发凉,和十日前一样,她的心跳开始越来越快。
不安的感觉越发严重。
“秋雨。”她叫了一声,“你再去一趟宫正局,看看若月和云容。”
秋雨闻言应诺,正要离开时,便见一个宫娥急匆匆跑了进来。
口中还喊着。
“殿下,殿下不好了,宫正局来人说云容死了,死前还写下了认罪书!!”
孟霜晚听后骤然起身,结果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往地下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