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发去打狂犬病疫苗,岑虞坐在驾驶座上的时候,愣了愣。
正常人的视野范围是一百八十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左右两边的景物。
而她的视野范围,一直在逐年的缩小,到现在只能看清前面很有限的视野范围。
显然以她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开车了。
视力的每况愈下,在不知不觉里,以一种很缓慢的方式,侵蚀并影响她的生活,而发现做不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表现的又是很突然。
突然看不见天空的星星。
突然发现她如果再开车会很危险。
沈镌白懒懒散散地靠在副驾驶,见她半天没有启动车子,掀起眼皮看过去,“怎么了?”
“”岑虞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然后声音微哑,“要不还是你来开吧,我太久没开过了,有点不敢上路。”
闻言,沈镌白挑了挑眉,没有想太多,打开车门和她换了位置。
一路上,岑虞凝着窗外的景色,很少说话。
到了医院,挂了号,他们坐在候诊椅上等着打狂犬疫苗。
医护人员递来一张告知单要沈镌白签字。
沈镌白把纸垫在膝盖上,慢腾腾地签,路过一个打闹地孩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小孩发现自己撞了人,匆忙道歉后,撒腿跑没了影。
圆珠笔掉到了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滚到岑虞的那一边。
“帮我捡一下笔吧。”他示意岑虞。
岑虞弯下腰,视野范围里一点没看见笔的位置。
来来回回找了很久。
久到正常人明显不该用那么久的时间,去找一根明明就在她脚边只有一米远的圆珠笔。
“”
沈镌白皱了皱眉,盯着她找笔的动作,漆黑的眸子渐沉。
他站起身,走到岑虞面前蹲了下来,精准地捡起圆珠笔,然后把笔伸到她面前,“在这里。”
岑虞睁着眼睛,瞳孔里有些许的迷茫,她眨了眨眼,嘟囔道:“啊,我刚没看见。”
“”沈镌白眉心皱得更深,直直地望着她。
半晌。
他缓慢地开口,一字一顿,“是没看见,还是看不见?”
“”
岑虞怔怔地和他对视。
而后她倏地垂下眼睫,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知道到底是没躲过沈镌白的眼睛。
“看不见。”她的声音淡淡,出奇的平静,无能为力地表达既定的事实。
“沈镌白——”诊室里护士走了出来,叫着下一个患者的名字。
一连叫了好几声。
沈镌白才回过神来,站起来时,忘记了他膝盖上还放着一张纸,白纸飘落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动作里竟然透着在他身上极为少见的急促和不知所措。
-
从疾控预防中心出来,沈镌白开车回家。
车里的空气憋闷凝滞。
沈镌白目视前方的路,路况比来时要好,但他却变得更加焦躁没耐心。
明明是黄灯了,沈镌白还是愣愣地往前开,跳到红灯刺眼醒目,他好像才恍然回过神来,猛地踩下刹车,在白线前停下。
岑虞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冲了冲,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
“你慢一点啊。”她攥着安全带,小声地说。
“”沈镌白脸上的表情不算太好,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没有应她的话。
两分钟的红灯变得格外漫长。
岑虞也拿不准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了,看起来是的。
“什么时候变严重的?”沈镌白终于开了腔。
“”
岑虞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盖,透明粉嫩,像是考试考砸了瞒着家长的小学生,最后被家长发现以后,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
“一直都在变严重。”
她的眼睛状态这两年变得越来越差。
只不过是最近严重的程度,被他看出来了
沈镌白扭头凝着她,眼眸沉沉,“为什么不告诉我。”
“”岑虞拇指抠着食指的指甲,发出细微的声响。
良久,她才闷出一句,“我怕你担心。”
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她的眼睛又不会因此好起来。
既然她迟早就是要瞎的,这个过程还是不要让沈镌白知道好了,省得他跟自己经历一样的担惊受怕和难受。
就像是获了死刑的犯人,不告诉他死亡的时间比告诉他某时某刻确定的死亡时间,要来得更加难捱。
“”沈镌白很快明白了她话里没说的意思。
是啊,告诉他又有什么用,他又不能代替她受罪。
他垂下眼睫,情绪低落了下来,一声不吭。
岑虞扭过头,盯着他的侧脸,单薄的眼皮上,那一颗孤零零的小痣显眼。
明明是她眼睛不好,结果好像他比她还要难过似的。
岑虞张了张嘴,语气故作轻松地安慰他,“没事,只是视野变小了,我还没瞎呢。”
“你不会瞎的。”沈镌白出声打断。
他的语调急促,像极了逃避现实的孩子。
-
过完年以后,岑虞停掉了大部分的工作,因为眼睛的情况已经影响到了她正常的生活。
看东西的范围越来越局限,就连在家里,她也常常撞着床角或者茶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更别说是去到不熟悉的地方。
沈镌白不放心,班也不去上了,就在家天天陪着她。
岑虞不是很赞成,不想他的生活完全被她影响,他也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坚持了很久,才把他重新赶回去上班。
然而因为她的一次烫伤,沈镌白彻底不信任她了。
某一天,岑虞一个人在家,去餐厅岛台倒水喝,阿姨把刚烧好的水壶摆在茶杯不远处,然后人就走开了。
岑虞拿杯子的时候,看不见旁边,没有注意到多出来的水壶,整个手背贴到了滚烫的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