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问,你们还有几个记得,唐幸是孕妇?”
尤辰星话落,办公室内肉眼可见的,大家脸色都沉了两分。
不为别的,就按现在全球这个生育率,孕妇不要说放到华国,放到哪个国家,都是调查的一道红线。
如无必要,调查人员在行动中,是不得惊扰孕妇的。
这是明文写入华国所有调查部门,行动指南里的前几条规范。
和最基础的几条,枪`支与信息素使用的,重量级规范并列,出现在手册的第一页。
竹岁就尤辰星的话补充了句,“如果记得不错的话,现在也六个月了,不像是两三个月时流产的概率大,但是六个月的话,也是磕不得绊不得的。”
竹岁这个补充简直让人窒息,不少人垂下了眼,暗暗咬牙。
须臾,一道低声响了起来,纠结又无奈道,“我们当然知道她是孕妇……”
“孕妇,也确实是调查行动里面的红线,导致孕妇流产的话,会记过的。”
记过说的还轻。
一般的处理办法,是直接停职。
至于能不能再回岗位,那要经过军事法庭观察,符合条件之后再申请,复职申请审批,涉及的审查部门就有五六个之多……其中人事繁冗,要每个环节都能点头同意,可以想象把一套流程都走通,会有多么困难。
“可是,尤队,现在所有的调查方向都走进了死胡同,我们也实在找不到可见的突破口了。”
最后这句引起了广泛的认同。
“是啊,比起冒险试一试,现在拖着更不是办法。”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鬼打墙,时间花了,什么都查不到吧。”
“比起找不到突破口,其实我们更担心的是,这个案子,恐怕背后情报人员的行动,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不知道最后这句是谁说出来的,说完,像是颗不安的石子投入了还算平静的湖面,满屋子的人虽然再度静了下来,但是比起方才,尤辰星更能感觉到,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愈发强烈的不安情绪。
这一句话道破了大家心底最隐秘的担忧,将众人心照不宣的恐惧摆到了台面上。
是了。
背后的行动,恐怕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网阶段。
在场都是工作三年以上的调查人员,年轻的能力出众,年长的经验丰富,这么长时间的僵持,找不到突破口,即使会议上从来不说,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一个案子,背后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意味着什么。
这种特大案,背后情报人员部署准备的时间,短要三个月,长可能会持续一年。
这期间,不管好坏,只要被察觉到了,只要肯大力查,总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而什么时候一个案子会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的推进痕迹呢?
正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海面,那只有背后所有的部署都完成了,亟待收网之前啊!
棋盘上所有的落子都部署好了,背后的情报人员,不就不用再频繁联系,只消静待约定时间,按计划行动就好了吗?
故而他们一直找不到切入口,也没有发现任何的情报人员活动痕迹。
这种情况出现的最大可能,就是——
背后的所有部署,业已就位了。
他们完美的错过了调查干预的最佳时期。
之前可能大家对这个猜测还心里打鼓,经过这两周的再度深入调查,今天会议上绕回原点的结果,无疑有力的论证了这个猜测。
他们想的没错,这个案子,背后人员应该就等着收网了。
尤辰星深吸了口气,吐不出来。
“不用怕。”
缓缓,尤辰星开了口。
然而她紧跟着的话让大家更是如坠冰窟。
“因为怕也没有用。”
“我可以很肯定的说,这案子绝对已经进入最后的收网阶段了,一处错过了调查的最佳时机,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么艰巨的情况。”
“在座入职五年以上的老员工,应该早就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这不受我们控制,我们也没法改变。”
“之前两周大家都很忙,会议上驳回从唐幸入手的提议,我不想占用过多的时间,所以也只给了结论,没有和大家认真的探讨过可行性,不过,今天你们这么强烈要求,那这个提议肯定是要说清楚的……”
“再来就是……”
尤辰星把手头的两份资料也拍到了桌子上,她在会议上难得会有情绪波动,故而这么小小的“啪”一声,却比刚才在座的其他人,更大力气拍桌子时,更给人压迫感。
“这案子已经让我们这么焦头烂额了,再坏也不会更坏了,既然目前所有的调查方向都走死了,那我们开会说点其他的,活跃下氛围,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量不高,甚至都没有一个脏字。
但是带着沉郁情绪的语言,还是让场面瞬间安静到死寂。
竹岁可以很肯定的说,她这是第一次听到尤队说,不会更坏了这话。
三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暴躁,但不包括尤辰星,她级别高的同时,受自身格外独特的信息素所影响,一贯是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
而今天,她也有了情绪……
竹岁竟然一时不知道,是天真的塌了下来,还是……
她竟然有些不敢深想了。
紧紧咬牙,竹岁也感觉到了如有实质的压力。
“我有私心这点,虽然是你们最后说的,但是我想,关于驳回见唐幸的提议,或多或少,大家都这么想过,所以关于这个提议,我们就先从这一点讨论起。”
“先说目前的情况。”
“为了最大程度的不打草惊蛇,这个案子对外,我们都假装是在往云教授的方向查,这点是共识对吧。”
“好,如果现在要从唐幸入手。”
“那就不得不动用云宛、沈礼和唐幸之间的关系,换言之,我们如果单以国安局的角度去见唐幸,那背后的人肯定就知道我们改变了方向,之前的遮掩努力,便前功尽弃了。”
“所以光明正大见唐幸,问这些事的最好借口和遮掩,就是沈礼和唐幸的关系,云宛和唐幸肚子里小孩的冲突,我们不作为主要人员,拿一两个人作为云宛的朋友,‘陪着’她,去见唐幸,去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说的一字一顿,尤辰星环视一圈,所有的调查人员都低下了头去,虽然都不作声,但是看神色,都默认了。
默认,他们要从唐幸这儿切入,是需要借着云宛的名义,而不能以国安局的名义,上门见到唐幸的。
换言之,云宛一定要和他们一起行动,并且,对外作为此行的主要人员干扰视线。
也就是说,对外,这一趟,是云宛去找唐幸“算账”的。
“那行,我的私心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我就想问问,谁去和云宛提这个倡议?”
众人又都把头抬了起来,满脸疑惑。
有没眼色的,小声道:“什么叫谁去,您和云宛关系这么近,尤队您去不就……”
“不去,没那个脸。”
尤辰星掷地有声,一句话噎得大家失语。
“作为调查的公职人员,云宛不欠我们三处的。”
“相反的,一处调查方向错误,误抓了云教授回来限制人身自由,从国安局的层面出发,我们的失误已经给云家人带来了很大的困扰,造成了人家的损失!他们被裹挟进这个不相干的案子,知道不相关后,云教授也没说什么要起诉国安局的话,反而为了配合我们调查,现在人都在国安局里没走呢!”
“怎么呢,人家就该配合你啊?”
“你们搞清楚,是国安局给云家带来了损失,也是国安局现在求着人家配合,他们和这个案子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配合,是情分,不配合,也情有可原!”
“那云宛和唐幸又是什么关系?公示上写的那么明白,我就不赘述了,在场你们一个二个都心知肚明。”
“被国安局误判之后还一直帮我们遮掩着调查方向,她爸也在国安局内没走,配合到这个程度的受害人,现在你们嘴巴一张一闭,又要人家去见破坏她家庭的罪魁祸首,哦,还怀着孕的,我就问易地而处,你们有几个受得了的?”
“搞清楚,云宛不是我们的调查人员,她也是在国安局义务保护范围下的公民,到这个程度够意思了,怎么呢,农夫与蛇,还搞敲骨吸髓那一套,给你们好脸色了,还要割肉帮你们呐?!”
话说的又重又不留情面,刚才一直叫嚷着要见唐幸的几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室内安静得吓人。
轻出口气,尤辰星往椅背上一靠,拧眉,“话就这些,我没那个脸。”
“但我也不阻止大家,你们之中有那个脸皮的,现在就举手,云宛在我办公室呢,觉得自己好意思开口要求的,我现在就把人叫过来,当着大家的面,你们说就是。”
“别总拿我的个人情感说事,作为一个调查人员,什么人是戴罪立功,该他配合,什么人是慷慨相助,求的人家配合,我分的很清楚,从来也没混淆过。”
“甚至我们的责任,存在的意义,是保护华国的公民,而不是给无辜的人带去伤害和困扰,这一点我也时刻铭记!”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把刚才叫嚣最厉害的几个都说的低下了头去。
话落很有几十秒,会议室的大家连呼吸都放轻了。
须臾,有人忍不住小声开了口,挣扎道,“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太压抑了,有人附和:“对啊,这种体量的案子,如果在收网前还没有线索,我们到时候就太被动了……”
甚至有人忧虑道,“二十年前的间`谍案,死了不少调查人员……”
“啪!”
尤辰星一拍桌子,力道不大,声音也不能说很响,但就是镇得在场好些人都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没有办法,那就是三处无能,国安局办案不力,和人家有什么关系?”
“你就算说破天,拿去军事法庭让判,也是她给我们收拾烂摊子,不是该我们的,在场办案的最短也有三年了,不会这点都不清楚吧?”